镜姬不急不缓，认真思考，她掌管命运，金口玉言，不能出错，要对说出口的每个答案负责，所以，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得把这段混乱的记忆理清楚。


    屠长卿急得团团转，只恨不能把她从镜阁里揪出来，亲眼看看生死危机，动作快点。


    镜姬终于开口：“五千年前的兽神秘境，不是这个模样，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多白骨。我在这里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金色水镜里，伸出一股纤细脆弱的命运之线，若隐若现，在黑暗里漂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镜姬犹豫道：“当年，我为帮助祝女，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中州、南州和西州，很少留意北州的变化。但是，宣华曾找我要过一面镜子，说是要借给狼母玩。我不允，她在镜阁闹腾了半个月，我实在难受，便让她得逞了。”


    那时候，她刚刚算出诸神全灭，祝女神陨的未来，心里悲痛，不忍拒绝。然后，她疯狂想找出新的道路，没日没夜地测算命运，全力以赴，无暇他顾，便没管宣华和狼母拿镜子去做什么，北州的事情，比起世界毁灭，总归是小事。


    她忘了那面借出的小镜子。


    如今方觉……


    宣华和狼母两个胆大包天，任性妄为的女人，混在一起，总会搞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镜姬心情复杂道：“狼母的镜子在这里，被污秽血肉覆盖。我的镜阁是用水镜搭建的，镜子带有空间的力量，狼母炼制后，用来控制秘境。狼母死后，没有把水镜还我，不知为何，镜子被污染，变成邪物。你找出镜子，我可抹去邪物印记，恢复原状，打开秘境。”


    水镜是她神魂的一部分，虽然那面镜子很小，也是干净无瑕，清灵纯粹的宝物，如今被恶意弄脏，明镜蒙尘，还和本体断开联系，她也有些闷气，想收回镜子，教训罪魁祸首。


    屠长卿恭敬问：“镜子在哪里？”


    镜姬的命运之线，左右摇摆，寻寻觅觅，然后轻飘飘地指向神殿的方向。


    屠长卿急问：“是神殿里吗？”


    他感觉很困难，但不是没有希望，等蛇尾怪物爬出来后，宋宣去吸引两只怪物的注意力，他隐蔽气息，带着镜姬偷溜进去，有五六成的把握找到镜子。


    镜姬摇了摇头，命运之线继续指着神殿的方向，转瞬间，神殿倒塌，蛇尾怪物挣脱束缚，彻底露出长达数十米，肥厚如山的庞大□□，它嗅了嗅气味，游动三条长尾，朝宋宣摔落的白骨堆冲了过去。


    镜姬轻声道：“镜子在它的身体里，约摸巴掌大，我不确定具体位置。”


    屠长卿两眼发黑，那么小的镜子，藏在那么大的怪物里面，简直造孽——他何德何能，委以重任，去怪物体内找东西？杀了他都做不到！


    镜姬不懂他的难处，补充道：“镜子有裂痕，掉了一片小碎片，在那只人类变的小怪物体内，需要合起来，你快去吧。”


    这种程度的怪物在上古的战场里，顶多算小头领，祝女和宣华随手就能杀，她见惯强者，不把怪物放眼里，觉得是件小事，理直气壮地提要求。


    屠长卿拒绝：“我不行。”


    镜姬毫不犹豫：“让阿宣去，她该负责，把镜子还给我。”


    屠长卿再次拒绝：“阿宣也不行。”


    镜姬看着他，迷惘不解。


    屠长卿痛心疾首，试图让她理解，宋宣再强，也是个普通人类，没有上古诸神的通天本事，不能硬撼两只不死的怪物，找出镜子。


    他哀求道：“兽神秘境，祭司不是也有出入的方法吗？咱们别管镜子了，好吗？”


    镜姬为难道：“祭司是那只怪物允许进入秘境的，我虽看不见命运，也能断定……它不会放你们离开。”


    屠长卿阵阵绝望。


    镜姬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乱生气，要照顾祝女家的晚辈，她心软道：“我试试呼唤镜子，看是否有回音，但是，我以前没做过这种事，不确定结果……”


    屠长卿死马当活马医，赶紧答应。


    白河城城主在白骨堆里寻找宋宣的尸体，蛇尾怪物的目标也是宋宣，尚未顾及旁人，莫全有趁机冲过去，把岁岁和年年一手一个拎起，带着葛天荣快速跑回来。


    潘惠姐搂着儿女，疑惑地看着屠长卿和奇怪的镜子说话，却听不懂上古语言。


    金色水镜里，又缓缓飘出几条透明的命运之线，虚弱无力，摇摇晃晃，游向蛇尾怪物，悄悄地融入体内。


    白河城城主翻开骨堆，却没发现宋宣的身形，他用神念感知搜索，确认人在附近，有些困惑。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往旁边躲去，慢了半步，再次被开瓢。


    原来宋宣还留在消失的位置，只是她发现白骨堆里有一个魔兽颅骨，长约四尺，就像泥鳅般钻进去，紧贴颅骨，被看不见的白河城城主翻去旁边，丝毫无损。


    她缩在颅骨里，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白河城城主东翻西找，乱发脾气。然后抓住机会，燃起烈焰紫金锤的火焰，再次一锤把白河城城主的脑袋打碎，趁还没有恢复，用锤肉丸的手法，按在坑里，一通猛砸。


    宋宣边砸边用火把血肉烧熟，嘴里念叨：“狗贼，总该死了吧？！”


    顷刻间，她已砸出上百锤，然而，白河城城主的身体，左边砸烂，右边重生，就像一团越来越多的肉泥，怎么也无法彻底毁掉，最后竟变成两倍大。


    宋宣放弃，气呼呼地问：“畜牲！越锤越多，还会长肉，肉丸店的老板，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


    白河城城主快气疯了，他的脸在不断重生里，渐渐脱离人类的形态，处处都是横肉，肥硕臃肿，正欲反击时。忽然，他发现远来的蛇尾怪物，赶紧行礼，恭敬道：“兽神！”


    兽神高高在上，从不出神殿。


    它为何而来？


    白河城城主的躯壳内，血肉不断增殖，大脑已然异变，令思考变得愈发困难。


    它越发想要儿子的身体，那具身体是他几百年里最喜欢的躯壳，容貌继承贱人母亲的美貌，身体继承废物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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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头脑聪明，气质出众，处处完美。


    兽神出世，残忍无情，所过之处，尸山血海，会把所有人做祭品。


    儿子跟在凡人身边，处境很危险。


    它决定不再思考，纵使仇深似海，也要先夺儿子，再杀宋宣。而且……不知为何，它总觉得宋宣的血味格外诱人，胜过所有祭品，闻到就有莫名的食欲。


    白河城城主再垂涎血肉，也不敢和兽神相争，它调转身体，手脚并用，飞快地向一双儿女爬去。


    岁岁和年年都紧贴在屠长卿身边，莫家夫妻捂着其他孩子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秘境虽大，却不知往哪里逃。


    宋宣看看奔向屠长卿等人的白河城城主，又看看冲着自己来的蛇尾怪物，两边都很危险，颇难选择。


    此时，镜姬动了。


    命运之线在蛇尾怪物的体内，她试图搜索，找出水镜位置，却被蛇尾怪物察觉，黑暗血肉绞断她手里脆弱的线，强行驱逐出体外。


    纯净和污秽的纠缠里，她碰到了一丝水镜残存的神魂，神魂遇到本体召唤，痛苦地发出悲鸣。


    兽神秘境剧烈震动起来，大地陷落，铁树倒伏，白骨和干尸就像松散的沙堆，纷纷倒塌落下。


    两只怪物也陷了进去，就像陷入沼泽，爬不出来，双双掉进地底。


    众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随着骨堆一起往里陷，来自整个秘境的塌方，没有任何可逃的地方。


    屠长卿高声道：“大家手拉着手，不要再失散了！”


    葛天荣立刻一手拉住年年，一手抓着屠长卿，用尽全身力气，抓得紧紧的，他绝对不要再和大人分开了。


    其他人听话跟上，就连莫家宝和莫家珍也没拖后腿，紧紧抓着爹娘的手，虽害怕却没哭闹。


    宋宣踏着不断陷落的白骨，躲避倒下的铁树，就像灵巧的飞燕在穿梭，很快到了屠长卿身边，拉住他的手。


    秘境彻底崩塌。


    众人齐齐掉进深深地底。


    屠长卿把法袍上的防御阵法距离扩展到最大，勉强把所有人笼罩在里面，护着他们不被白骨骨刺擦伤，不被铁树树枝刺到。


    众人摔得天晕地转，然后落到一条石室通道里。


    通道狭窄幽暗，散发着腐朽老旧的气息，洞顶有发光的苔藓，汇聚成长长的星河，不知通向何方。


    莫家珍哭：“阿娘，我的手痛。”


    潘惠姐安慰：“珍儿，不哭。”


    防御阵法扩大的同时，强度降低，只能护住性命。众人个个都摔得灰头土脸，除宋宣外，身体都有青紫和擦伤。


    屠长卿扶了扶歪掉的发冠，擦把脸上的冷汗，他第一次用阵法护那么多人，没有把握。他清点人数，确认平安，长长地松了口气，欣慰道：“没事，没漏人……这是哪里？”


    金色水镜靠着几条从里面伸出的命运之线支撑，艰难地从满地白骨里钻出来，抖掉身上尘埃，缓缓飘过来。


    镜姬幽幽控诉：“你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