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天台


    陆萧然坐在天台边缘，背后的铁质栏杆很矮，只要往后一仰，他就会摔下去。


    昏暗的月色下，他微微抬起手。


    江晚在一米外停下脚步，语气温和：“发生什么事了？过来跟我慢慢说吧。不要坐在那，很危险的。”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寝室太热了，出来吹吹风。”陆萧然手掌撑在天台边缘，低下了头，突然说了一句，“嫂子，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


    江晚和陆萧然第一次见面是在餐厅。


    那时江晚和陆放已经谈婚论嫁了，江家和陆家双方家长都在场。


    陆萧然和江晚之间隔了一个陆放，他要紧贴着靠背，转头才能看见江晚的侧颜，她的脸颊白里透粉，鼻梁小巧精致，天光从窗户照进来，勾勒出流畅的轮廓。


    江晚举止优雅从容，体贴细心，会关心他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菜，让他自己点一些喜欢吃的。


    但他的父母却指责他挑食，说不用管他。


    明明他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他哥只是他母亲的继子，母亲却对哥哥百依百顺，对他疾言厉色。


    他恨父母，更恨哥哥，连带着对哥哥的未婚妻也没有好脸色，他当场用三个字反驳了江晚：“假惺惺，谁要你管？我讨厌你！”


    他当场挨了两巴掌，一个来自他的父亲，一个来自他的哥哥。


    气愤至极的他当场掀桌，转身离开。


    后来，江晚和陆放的婚事告吹，他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


    此刻，陆萧然主动从天台边缘上下来，一步步走到江晚面前：“我不脆弱，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因为来的是你，我不需要坐在那。”


    江晚动作温柔地抚过他的紫发：“没关系的，你可以慢慢说。”


    “有人剽窃了我的画作《葡萄》，得了金奖，还倒打一耙，说我是抄袭者。”陆萧然脱力般地靠在江晚身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间。


    江晚温声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麻烦嫂子。我爸妈听说这件事后，立即联系了律师发了律师函。”陆萧然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委屈，“只是，包括我爸妈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他们一直觉得，我根本就没有画画的天赋。”


    陆家夫妇重面子大过一切，无论真相如何，陆家都不能丢面。


    江晚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相信你。”


    她和陆萧然一样，被认为是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可她偏要迎难而上，走这条路。


    陆萧然试探地伸出双臂，见她没有抗拒，便环住了她的腰：“嫂子，你真好，我哥根本就配不上你。”


    “其实你知道的，我和你哥半年前就分手了。”江晚轻轻推开了已经高了自己半个头的少年，“你不用再叫我嫂子了。”


    陆萧然这才抬起脸，露出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仿佛偷偷哭过，朦胧水光里泛着一抹破碎感：“抱歉，我习惯了……那我可以叫你晚晚姐吗？”


    “随你。”江晚伸手拭去他眼角落下的那一滴热泪，眸光微动。


    七年前，她敲开陆放的门时，见到的也是这样脆弱无助的少年，少年的手指上还冒着血珠。


    “晚晚姐，谢谢你这么晚了还来陪我说话。”陆萧然弯起眉，眉宇间的郁色骤然散去，小指挠了挠她的掌心。


    江晚抓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笑：“下次可以换个地方聊天，天台的风太大了。”


    “好。”陆萧然笑着应下。


    他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至少，他今晚看清了他哥在江晚那的地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


    江晚回到裴谦的车上，系好了安全带，面色平和，眉宇间透着不易察觉的愉悦：“送我回家吧。”


    “不去陆放那了？”裴谦眉梢轻抬，试探地问道。


    “不去。”江晚摊开手，盯着自己的掌心，微眯双眸，“你觉得陆放的弟弟怎么样？”


    裴谦心中一紧：“陆家的家庭教育不太过关，教出的孩子多少有点问题，容易给你带来麻烦。”


    “他长得和那时的陆放很像，做事又与我相似。”江晚转过头，笑吟吟地盯着裴谦，“怎么办啊，裴谦，我心动了。”


    裴谦唇色一白：“没关系的，我会帮你……不会让陆放发现。”


    江晚奖励似的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轻吻，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裴谦，这是你应该做的。”


    是裴谦亲手启开了她心底的潘多拉魔盒——


    在他到来之前，她所向往的，是偶像剧般纯粹而甜美的长久关系，于是与陆放走过了七年时光。


    当他出现，那些深埋的情感终于寻得了出口，她渐渐看清，原来有一种关系，可以让她这么愉悦。


    --


    次日，江晚练习舞蹈的休息间隙收到了裴谦发来的陆萧然信息，包括课表和日常的行动轨迹。


    除了上课，他大多时间都在画室，唯一的运动就是打篮球，甚至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这周六还有一场比赛。


    裴谦索然无味地吃着食堂的餐食，发消息问：“我们原定周六一起看电影的，现在要取消吗？”


    直到傍晚，江晚才回复：“取消。”


    意料之内的答案，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脏痉挛。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刚查完房，站在走廊阴影处，仍由手机屏幕的光逐渐暗淡，彻底与黑夜融为一体。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陆放”，犹豫片刻，点了接听，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什么事？我在值班。”


    “我找到小三了！”陆放语气激动，“现在就在你们医院！我看见那个小三的车就在你们医院停着！”


    裴谦手指渐渐收紧，语气却很镇定：“是谁？”


    陆放：“不知道，我正蹲在停车场呢。说起来，这个车牌号真的很眼熟，我拍给你看看。”


    裴谦看了一眼陆放发的照片，淡然道：“这是我们科室女同事的车，她和江晚是校友，江晚上次生日会的时候，她来过。”


    车的确是同事的。


    昨晚，他的车还在修，临时借了同事的车。


    陆放别墅里的监控是他帮忙安装的，他对监控视角再清楚不过了，陆放查不到他身上。


    “难怪……所以，又是误会？可是大晚上的，她为什么会开车来接江晚？”陆放眉宇间是散不去的疑虑，“她今天值班吗？我去问问她。”


    裴谦蹙起眉，语气平和：“你别多想，也许是有私事。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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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为这件事去打扰别人，江晚就会知道你怀疑她，她会生气的。”


    说完，他挂断了通话。


    --


    停车场


    陆放蹲在草丛里，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点开定位软件，查看江晚昨天的行动轨迹，却发现软件遭到黑客攻击，根本打不开。


    他焦躁地挠了挠头，站起身，绕着车来回踱步，喃喃自语：“一定有问题……开车的不一定是车主，车主一定知道什么，我一定要等到她！”


    他又将这段话发给裴谦：“你能帮我问问车主吗？昨晚她和晚晚去了哪里？”


    过了许久，裴谦才回复：“A大，似乎是要去见一个人。”


    与此同时，陆放收到了江晚的消息：“过来接我。”


    陆放毫不犹豫地开车离开，来到艺术中心外，体贴地帮江晚拉开车门，关心道：“今晚怎么练习到这么晚？”


    “晋升迫在眉睫，我不能懈怠。”江晚低头坐进副驾驶，兀自系好安全带。


    陆放讪讪地收回手，手指无声蜷起，落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那你呢？”江晚偏头看他。


    “我？”陆放眼神一空，唇角勉强扯了扯，避开她审视般的注视，“我能有什么压力？我不用上班，不用面对父亲失望的眼神……我挺好的。”


    江晚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却清晰：“陆放，不要再当逃兵了。你父亲一直很重视你，回公司吧。”


    陆放微张嘴唇，沉默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好。”


    陆放从不会拒绝江晚，哪怕回陆家管理公司非他所愿。


    重回公司，陆放从基层做起，几乎被琐碎的工作压得喘不上气，每天只能腾出一点点时间给江晚发消息。


    他惦记着小三去A大的事，只好拜托弟弟陆萧然：“如果你在学校看见你嫂子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一定要拍下来发给我！”


    陆萧然：“嫂子怎么会来学校？”


    陆放：“我怀疑A大有男大学生想走捷径，你帮我盯着点。”


    陆萧然收到了红包后欣然答应。


    他弯起唇，步伐轻快地走出画室，余光瞥见江晚站在门外，转头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笑容灿烂：“晚晚姐，你怎么中午就来了？篮球赛下午才开始。”


    “我想去你的画室看一看，可以吗？”江晚瞥了一眼他们挽在一起的手臂，温声问道。


    陆萧然微微一怔，眼神躲闪，手负到身后，默默地关上画室门：“可是我的画室很乱，要不改天我再带晚晚姐来吧。”


    江晚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异样，眉梢轻抬：“我不介意的。其实，我准备找专业人士帮你鉴定，需要《葡萄》和你的其他油画作品。”


    陆萧然睁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以为她那天晚上只是随口一提。


    顿时间，胸口翻涌起难以言喻的炽热情绪，他松开了手，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低着头，声音晦涩地问：“为什么要帮我？”


    江晚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弟弟被冤枉，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只是弟弟吗？”陆萧然抬起头，目光一瞬不动地看向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