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落空


    时间转眼来到了又一年的七月，夏日炎炎，蝉声嘶哑，树荫下躲懒的小鹿又多了一只。


    烈日炙烤着陈家宅院的玻璃穹顶，反照出刺目的光。


    在宅子内部，昂贵的中央空调维持着恒定的二十三度的宜人温度，却依旧驱散不了某些人心头的燥热。


    胡丽丽斜倚在贵妃榻上，她松散地系着真丝睡袍，露出的锁骨依然精致。


    之前做试管手术有些受损的容貌在孕期被精细的养了回来。


    皮肤光洁，气色红润。


    即便怀孕九月，她依然保持着少女的体态，只有腹部高高隆起，像熟透的蜜瓜。


    她不安地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的扣着榻边扶手上精致的雕花。


    之前，袁管家给她引荐了一位深港有名的大师。


    这位大师为深港的许多权贵都算过运势，在深港声望很大。


    而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下月初八是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


    而且正午出生的孩子命格贵重，能压过家中所有兄弟姊妹。


    这几天她一直在琢磨大师的话，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讨厌的陈姝被一个婴孩压制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让她心头泛起阵阵快意。


    但这话绝不能明说。


    她很清楚，尤其在陈爷面前，她知道她这位富贵的金主多么在意他“唯一”的女儿。


    所以在孩子出生之前，她必须维持温顺可人的形象。


    毕竟等有了儿子，闺女也就没那么金贵了。


    想着以后的好日子，胡丽丽不由的笑出了声。


    “爷，“她轻唤一声，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我昨晚做了个梦。“


    陈爷从集团的报表中抬起头，眉毛微蹙道：“什么梦？“


    “梦见一条金龙盘在咱家屋顶。”她抚摸着肚子，眼神纯真。


    “就选在下月初八的正午时分投胎转世。而且大师说这是吉兆，这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准能护佑陈家兴旺发达。“


    她一边甜甜的撒娇，一边仔细观察着陈爷的表情，见他似乎不太信服，于是急忙补充：


    “我也是为了孩子好。大师也说了这个时辰出生的孩子特别聪明健康，以后读书做事都顺遂。“


    陈爷放下账本，揉了揉太阳穴，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


    他思索良久，有些迟疑道：“离预产期还有七天，太冒险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烟熏过的沙哑，虽然沧桑却没有让人讨厌的老年味。


    胡丽丽赤着脚下榻，她小心的扶着肚子，轻轻的扑到陈爷身边，光滑的手臂环住他结实的肩膀。


    “足月就行了嘛。“她撒娇道，红唇微微嘟起。


    “您看我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产检一切正常。孩子也发育良好，提前几天没有什么关系的。“


    见陈爷仍然一脸不赞同，她眼底闪过一丝焦虑，但很快又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可是……可是我这不也是想给陈家添个有福气的孩子吗？“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眼眶立刻红了：


    “我从小没爹没妈，就盼着给孩子最好的。


    若不知道还好，现在大师已经算过了，如果让孩子错过了这么好的时辰，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陈爷沉默着。他想起昨天晚饭时，陈姝那双沉静的眼睛。


    女儿始终没有接受这个比她还要小五岁的“继母”。


    他看着自己的情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胡丽丽见攻势奏效，赶紧乘胜追击：


    “再说了，大师说这个时辰对家运也好。您想想，咱们庆隆集团现在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要是能有个吉时吉日出生的孩子...“


    她故意欲言又止，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陈爷终于投降无奈的说：“就依你吧。“


    胡丽丽心中狂喜，面上却只是温顺地点头：“谢谢爷。“


    生产的日子就这么定在初八。


    胡丽丽原本执意要在庆隆医院生产，好歹是自家产业，她也要逞一把女主人的威风。


    但林奈却不想沾染她，于是便好言劝阻道：


    “胡小姐，您的整个试管疗程都在深港总医院完成。”林奈翻看着厚厚的病历，语气专业的分析说。


    “刘医生最了解您的身体状况。再说，虽然庆隆医院是自家的资产，所有医疗资源都能为您倾斜。


    但深港总医院的产科是全市最好的，新生儿监护室设备也是最先进的。术业有专攻，您还是要慎重考虑。“


    没机会逞威风，胡丽丽只有撇撇嘴，年轻姣好的脸上写满不情愿。


    但她好歹是听进了林奈的劝说，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心里盘算着，反正只要在吉时生产就行，在哪家医院并不重要，反正在哪儿，陈爷都能给她最好的。


    初八这天，深港总医院VIP产房外的走廊静得可怕。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若有似无的香氛，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胡丽丽躺在产房的真丝床单上，看着一圈一圈走过的时钟，突然又改了主意。


    “我要顺产！“她抓住护士的手，指甲深深陷进对方肉里，“我查过资料，顺产的孩子更聪明健康！“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刘医生急得满头大汗：“胡小姐，您是高龄初产，又是试管...“


    “我不管！“胡丽丽尖叫起来，声音在产房里回荡，“我才二十五岁，算什么高龄！“


    刘医生无奈的解释道：“您是只有二十五岁，但陈爷的年纪……您这种情况，确实是高龄产妇。”


    而胡丽丽不听刘医生的解释，她红着眸子死死地盯着刘医生：“打催产针！现在就打！”


    她焦急的看着时钟，必须赶在正午前把孩子生下来。


    医护人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得罪这位庆隆集团“未来的女主人”。


    最终，在胡丽丽的坚持下，催产针还是推进了她的静脉。


    刚开始一切正常。胡丽丽甚至还让护士给拿出化妆包帮她补了个妆，一脸期待的说要美美地迎接儿子出生。


    但不到半小时，产房内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


    胡丽丽的脸瞬间变成青紫色，整个人张大嘴巴，舌头直直的弹出，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喘息。


    “血压60/30！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年轻的护士看着监护仪惊叫。


    “羊水栓塞！“在一旁看护的刘医生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个产科最凶险的并发症来得太快太猛，他的白大褂瞬间被冷汗浸透。


    “快！启动应急预案！多巴胺静推！准备气管插管！“


    刚才还一片祥和的产房瞬间乱作一团。


    在护士们奔跑的脚步声中，只听刘医生对助手大喊：


    “快向医务科报告！以最快的速度向庆隆医院发函，请求林奈医生支援！“


    深港总医院的绿色通道在这一刻全力运转。


    公文以惊人的速度在各部门间流转，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医务科长亲自坐镇，在合规的前提下把流程压缩到最短。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和死神赛跑。


    黄金窗口期只有几分钟，每一秒都不能耽搁。


    产房外，护士冲到家属面前，看到林奈之后眼前一亮，她言简意赅把情况说明：


    “林奈医生，您就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刚才胡女士坚持要顺产，但突发羊水栓塞，现在情况很危急。


    刘医生已经通知医务科向庆隆医院发函请求支援。公文已经在走了，还请您抓紧时间跟我进来救人。“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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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小护士的话，等在外面的陈爷和陈姝瞬间坐不住了，他们第一时间望向林奈。


    而后者也没有犹豫，他坚定的对二人说：“我会尽力。”


    当他进入手术室时，胡丽丽已经彻底昏迷。


    苍白的无影灯下，她年轻的脸庞毫无血色，像一尊破碎的瓷娃娃。


    林奈迅速刷手穿衣，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


    他一边查看仪器上的数据，“准备体外循环！”


    一边戴上手套，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通知血库，需要大量新鲜血浆！另外用我的权限调动庆隆血液科，紧急输送资源。“


    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抢救持续了数个小时。


    林奈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护士不停地为他擦拭。


    但羊水栓塞的险情就像决堤的洪水，虽然有极个别抢救成功的先例……


    但胡丽丽明显不是那个幸运儿，即便林奈的医术再精湛也难力挽狂澜。


    最终，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拉成一条直线。


    尖锐的长鸣声中，林奈仰头闭了闭眼，缓缓摘下手套。


    产房外，陈爷和陈姝焦急的等待着。


    当陈爷看到林奈肃着脸慢慢走出产房时，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对不起，老爷子，我尽力了。”林奈的白大褂上沾着点点血迹，“但可惜母子都没保住。“


    陈爷踉跄着扶住墙壁，苍白的脸上只留下失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走廊尽头的时钟都仿佛停止了走动。


    “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她坚持相信什么大师的鬼话，这个孩子本可以平安出生的。”


    最终，陈爷惋惜的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


    “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不怪你。“


    陈姝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当她看到林奈望过来脸上露出的愧疚的神情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林奈疲惫的垂眸，眼神里有些自责和无奈。


    他不是责备自己没有救活胡丽丽，而是怪自己没有完成对陈姝的承诺。


    守在一旁的小护士这时候才敢打破窒息的气氛，她递给林奈一份盖了章的公函，怯生生的说：


    “林奈医生，这是借调公函，刚才您在抢救，我没有打扰您。还请在这里签字。”


    林奈接过护士手里的笔，利落的签上名字。


    就在他熟练将笔插进胸口的口袋里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一群穿着靖察司制服的人径直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整齐的声响。


    为首的那个亮出证件，金属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林奈医生？你涉嫌非法行医致人身亡，请跟我们走一趟。“


    “放肆！“陈爷气得浑身发抖，他挡在林奈的身前，气场全开的盯着对方，“谁指使你们的？“


    但对方手里逮捕令是真的，林奈平静地脱下白大褂。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被戴上手铐，带离了医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庆隆和绿藤的法务团队第一时间赶到陈家开会。


    当晚，大蟒哥急匆匆找到正在外面吃饭的于海：“出事了！林奈医生被大渔区靖察司带走了！“


    听了大蟒哥的话，于海眼神锐利如刀：“大渔区靖察司？“


    “对！听说带队的还是医疗卫生处的江哲！“


    于海饭也不吃了，坐进大蟒哥的车里赶回靖察司。


    而在靖察司的审讯室里，林奈正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审讯官，面容平和。


    他只是淡淡的说：“根据我的合法权利，在我的律师及龙国领事官员到场前，我有权终止此次问询。”


    暴雨仍在继续，洗刷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有些污浊，是雨水也冲刷不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