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里面的人轻声回应，声线一如既往地清浅如涓涓细流，让潘文昇感到安心。


    是苏白溪本人的声音。


    等苏白溪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潘文昇能察觉到他眼中的讶异。


    “文昇？你——先快进来！”


    说着，他连忙拉起潘文昇的手让他进屋。还没来得及潘文昇说些什么，自己已经跟苏白溪入了座。


    “怎么了？你昨天才刚醒，怎么今天就来找我了，我还打算今天再去看望你。”


    三言两语间他很快为潘文昇沏好了热茶，望着眉眼缱绻依旧，青丝绾起垂落于衣衫上的苏白溪，他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心酸。


    “没事，”潘文昇感觉自己的声音干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病还未痊愈，他早就已经为今天的见面打好了草稿，“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苏白溪倒茶的手一顿，茶水也溅出来了几星。


    他抬起头来直视潘文昇，那张白溪如玉的面孔上出现了复杂的感情：“你要走了吗？因为我……因为他？”


    不待潘文昇再说些什么，苏白溪就苦笑一声：“我知道的，我曾经和九黎为同窗，但从未想到他被魔族认为下任魔尊后会是现在这般残忍无情，甚至待你如此……”


    “我至今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性，可分明他还是对我如此之好，”苏白溪抿着唇角，“对不起，文昇，恐怕都是我的错……”


    这番话潘文昇在自己的上上辈子也听过一遍，只是他当时是真心实意的向苏白溪告别，只是当初不是他亲自来找苏白溪，而是苏白溪来看望他时说的。


    但是如今，潘文昇比起告诉苏白溪自己要离开，更重要的目标是为了找到自己买的那个精英暗卫，告诉苏白溪这件事只是顺便。


    物是人非啊。


    “不关你的事，”潘文昇轻轻摇头，“东珠钱庄出了些事，急需我回去。”


    “可是你的身体如今还没有好全吧，”苏白溪喃喃道，他突然起身敛起青衣，“文昇，你等我一下。”


    说着，苏白溪走向了内室。


    在这个过程中，潘文昇品了一口杯中的清茗，并敏锐的察觉屋内的熏香似乎有些浓郁了，苏白溪一向不喜欢这种过于浓郁的果木香味儿。


    似乎他像是在遮掩什么味道……


    潘文昇放下茶盏又仔细嗅闻起来——似乎像是——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还不待潘文昇蹩起眉头细想，苏白溪就很快地返回到座位处去了。


    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精巧玲珑的镶边小匣子。里面盛放着一个金澄澄的丹药，丹药光泽夺目，一看就是上品材质。


    “这是千里凝魂丹，我亲手炼成的，能够治愈部分痼疾和重伤，当然，也可以用来疗养你的病。”说着，苏白溪将匣子重新合好压到潘文昇手里。


    “我基本已经要好透了……”潘文昇下意识想要礼貌推拒，却见苏白溪毅然决然的摇摇头。


    “留着它吧，哪怕等什么危急情况再用也好，将它卖掉也好。”


    卖掉……潘文昇极度缺钱的雷达又跳动了。


    但他很快又提醒着自己注意正常的人情，然后轻咳了一声：“谢谢你，白溪。”并忙不迭的将丹药收下。


    “朋友一场，就不要那么见外了。”苏白溪温和的朝他笑笑。


    推杯换盏之间二人又不禁聊起来旧事。潘文昇一边提着心脏，一边又不禁沉浸与这种安和的氛围。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救过的那些人吗？”苏白溪突然开口。


    潘文昇看了他一眼，随口打趣道：“你这辈子救过那么多人，我可不一定能够记全啊。”


    苏白溪笑着说：“我只是恰好会点旁门小道来医人罢了，出资出力的往往是你才对。”


    之后，苏白溪又主动转移了话题同他一起寒暄了一些琐事，潘文昇自知自己不能久留，很快就向苏白溪道别。


    而苏白溪也表示理解，希望潘文昇路上一定小心，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再见。


    我也希望自己能有小心离开的机会啊……潘文昇叹了口气。


    不过，潘文昇之后不打算再主动去找苏白溪了。


    一是因为泫百昃的实力正在逐渐恢复，他越接近魔尊的位置一步，人就越疯一点，对苏白溪的占有欲就越来越浓。


    第二是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多活一世的缘由，自己早就没有第一世那么爱苏白溪，如今的他只想安静的度过眼下的风波，安全的活过这一生。


    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想更多的在暗中支援和帮助自己的这位好友。表示自己仍旧挂念着他。


    他披上隐形长袍带着丹药离开白溪阁，同时在路上查看了一下丹药的价值。


    自己的拖修士熔铸了灵力的法器长袍是二百两银子，这颗千里凝魂丹是……


    潘文昇睁大眼睛。


    五万？！


    整整五万？！


    不愧是他的天才好友！


    这笔数目放在之前潘文昇不会觉得什么，放在现在简直是天降横财。


    还不待他心底怀着对苏白溪的感激零涕从后门离开青冥殿，行走在弯弯绕绕的水榭中的潘文昇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快要凝聚成实型的恶意。


    他下意识捏住帽檐抬起头，就看见一位黑发飘散，五官近乎完美到邪异的男子正站在这处庭院的一角，他身上繁复华丽的黑金色的大氅曳地，如剑锋般锐利的眉眼中充斥着嫌恶与轻蔑。


    他似乎已经注视了潘文昇良久，隐身衣的遮蔽对他似乎毫无用处。


    如今终于被这毫无灵力的普通人发现后，那对儿猩红瞳孔中的恶意更甚了起来，他一撇头，耳垂下的黑色坠穗也大幅度摇晃起来。


    九黎魔尊泫百昃！


    潘文昇的心一下子拔凉，但是比起寒冷，曾经置他于死地的恨意却更胜一筹。


    他就这样也注视着泫百昃，似乎已经忘记了在他面前自己简直如同蝼蚁一般可以轻易捏死，直到对方别开视线冷冷开口。


    “滚。”


    等潘文昇再一次眨眼，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真倒霉……没想到还是撞见了泫百昃。


    不过似乎因为苏白溪那边的原因，他这次并没有直接对自己动手，甚至说不定还纵容了他跟苏白溪之间的私下见面。


    如果他想动手的话，自己估计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死掉了吧。


    潘文昇头痛的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被泫百昃无意间释放的威压镇的浑身打颤。


    真是没出息。他骂了自己一句，强撑着还未好全的身体一步步离开。


    等到出了青冥殿，并于最近的镇落登上潘家的马车，潘文昇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买的暗卫怎么还没有出现？


    潘文昇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好像被那个系统商城坑了。


    如今他不仅有着七天的死期，还被骗了一两白银。钱的数目虽然不多，但是潘庄主还是觉得这是信任的问题。


    不过好在从两界边界到于圩溟城的马车上下来，一路上没有任何暗卫的痕迹。


    车夫在他宅邸正门处停下。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声音停顿住的那一刻，潘文昇提起绣着金色兰花纹样的华服跳下了马车。


    “老爷。”


    赵总管早已领着两位仆从恭恭敬敬的在门处等候。潘文昇微微颔首，面无异常的进入正堂入座。


    其中一位小丫鬟双手捧举着一柄翡翠质折扇递到了潘文昇眼前。而另一位小丫鬟则屈膝半跪，递上一壶上好的菊茶。


    作为潘家家主，东珠钱庄最大的东家和总掌柜，哪怕在万胤国最偏僻的宅邸处，他也能保有商贾人家最底线的生活。


    潘文昇叹了口气，接下扇子却并没有喝茶：“退下去吧，我刚去探访了一位旧友，在那儿品过了好茶。”


    “是。”两位丫鬟行屈膝礼后，端着茶盏毕恭毕敬的退下。


    “老爷，”赵总管见潘文昇没有再要说话的表示，连忙不迭地让一旁开口，“钱庄本部那边又用飞鸽传了密信来——”


    说着，他连忙叫一边的下人拎着一只金质鸟笼，里面锁着一只看起来就被擒了许久的鸽子，下人有条不紊的将鸽子取出，搓下它爪子上系着的的纸条递给潘文昇。


    潘文昇徐徐展开，第一眼便在内心皱紧眉头。


    纸条上面是东珠钱庄二掌柜的字迹，这些天他不在贏都时，都是这个人负责一切商贸交易往来的事物——


    “涉及仙家和皇室，急返。”


    看来这次不仅是官府那边单方面做幺蛾子，大胤皇室和仙界那边的修士也插了手？


    真是奇怪，平时仙界那边几乎不会干涉人界的事情，更不要提及钱财资产这些尘世俗物了。


    潘文昇表面仍旧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搓紧纸条抬手让它慢慢燃烧泯灭于一旁桌上的蜡烛火苗中。


    他“啪”的一声展开折扇，将与精雕细琢的扇骨形成鲜明对比的朴素扇面轻轻扇动：“好，说我过些日就抵达钱庄的回信已经发了吗？”


    “老爷，已经做过了。除此之外，您招募护卫的通告我也已经发过。有几位体格还不错的壮士来应征，我们也都留下了，您可以亲自挑选，也可以交给下人来做。”


    潘文昇“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天内。潘文昇着手处理人手和行程的事情，他做事一向会给自己留有后路，如果商城买下来的暗卫真的没有兑现，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等死。


    只是圩溟城地理偏僻，真正还留滞于城中的年轻壮士少之又少，潘文昇只得有遣人送心让途中的关系另作安排，又亲自打点将行囊准备完全。


    此行凶多吉少啊。


    潘文昇在下人的伺候下完成沐浴，换上寝衣决定睡下，明日启程。房间内的熏香已经点好，单论这安和的夜色可一点也让人感受不到风雨飘摇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