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不知道，她对别人说的话，恰巧正是木薯去毒法子还没传出去的原因。


    正如沈禾猜测的那般，不少清河村的妇人们在当天就赶紧回了趟娘家告诉他们木薯去毒的法子，一天时间，这个法子少说也传进了二十多个村子。


    但......这些妇人们都是单独回的村子，在给娘家说完后，几乎大家都反应过来一件事——这个法子村里只有自己家知道。


    有个村里有多户女儿嫁到清河村，但就算她们也回来说法子，那村里知道的也是少数。


    山上的木薯再多，也是有数的，而且在地势方便地方的木薯更是有数。


    知道的人多了，自家就挖的少，或是得进深山挖。


    那自然要趁着其他人知道前，赶紧多挖些屯着。


    于是乎，这个法子就被知道的人瞒的死死的。


    --


    周林一路上恍恍惚惚，他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咋就信了那妇人的话？


    回到杏花村，刚进门，他婆娘李氏就迎了上来，眼睛直往他手上瞅。


    见到他手上空着，李氏急道：“粮食呢？咋空着手回来了？”


    周林神色有些不自然，他错开媳妇的目光，含糊道：“别提了！镇上的粮铺早被抢空了，挤破头也没抢到......”


    他总不能说那东拼西凑借来的四百文钱被他用来买了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他怕说了实话，他媳妇会直接指着鼻子骂他蠢货。


    李氏一听，身子晃了晃，颓然地靠在门框上：“这可咋办......家里就剩那点麸皮，顶不了两天了......大毛二毛才十来岁，五毛才三岁，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她想起那四百文钱：“咱家是没指望了，还是先把钱还给各家吧......”


    周林一听她提起那笔钱，瞬间慌得手心冒汗，他赶紧打断媳妇的话，飞快说道：“还、还有指望！那山上的小毒根能吃！”


    李氏抬起头：“你说啥傻话呢？小毒根小毒根，那是有毒的！”


    “是真的！”周林见成功转移话题，连忙把从妇人那听到的那套说辞说了一遍。


    虽然说的磕磕巴巴，但好歹完整。


    李氏愣愣地听着，脸上惊疑不定。


    等到他讲完，李氏已经变了神色。


    她沉默了片刻，最后一咬牙，道：“没粮食，横竖都是个死！要是那小毒根真像你说的那样能去掉毒，那就是老天爷给的活路！就算、就算真不行，吃死了，也比活活饿死强，好歹当个饱死鬼！”


    周林听见这话，心里无比复杂。


    如果不是他糊里糊涂的听信了那妇人的话，现在手里还有四百文钱，还能买个十来斤粮食。可现在呢，家里没有粮食，还倒欠四百文，只能把一家人的性命都交给小毒根......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一把了......


    他艰涩开口：“那咱们就试试吧......要是真能吃，后个咱们的粮食就能续上了......”


    说完，他不敢再看李氏，冲进屋拿了背篓和铁锹，又喊上大毛二毛，准备一起上山。


    三丫和四丫留在家里照看五毛。


    临出门前，他突然神色严肃的叮嘱妻儿：“小毒根能吃这事，谁都不许往外说！”


    李氏瞪他一眼：“咋不说？这能救人命的东西，乡里乡亲的，咋能瞒着？”


    周林知道李氏心善，他何尝愿意瞒着乡亲们？那四百文可都是大家伙从牙缝里抠出来借给他们的。


    但自己四百文买的消息，让他免费说出去，实在是不乐意。


    那可是四百文，他一年到头顶多也就攒下这么些钱！


    他憋红了脸，道：“你懂啥！现在咱自己都没试过，谁知道那法子灵不灵？万一、万一还有毒，吃出个好歹来，咱们不是害了别人吗？这责任谁担得起？”


    李氏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儿，自己光想着能吃了，忘了这最要紧的一层，她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等确定能吃了咱们再说。”


    周林嘴角一抽，还想说些什么，又忍住。


    四人急匆匆的往山上赶，找了片毒林就开始埋头苦干。


    一上午，四人累得汗流浃背，总算挖了满满四背篓的小毒根。


    之后，他们便找了处偏僻平时少有人来的山溪，准备在这儿清洗和浸泡小毒根。


    谁知刚到溪边，他们就愣住了。


    只见溪水里已经泡着不少切成段的小毒根，溪水上游不远处，村里的孔家几人正蹲在那，吭哧吭哧地切去过皮的小毒根。


    孔家几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见周林一家，也是大吃一惊，手下意识就想把小毒根往身后藏。


    但孔老太目光瞥见周林背篓里露出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块茎，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扯出个干笑，藏到身后的手伸出来，尴尬地打招呼：“大毛爹，大毛娘，你们也来弄这个啊？”


    周林却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傻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


    他指着溪水里的小毒根，干巴巴道：“你们也知道这小毒根去毒的法子？”


    孔老太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确实知道小毒根能吃的事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是啊，我女儿刚捎回来的信儿。”


    言外之意，她也是刚知道，没有刻意瞒着大家伙。


    周林急忙追问：“是你家姑娘先发现的这法子？”


    “哪能啊！”孔老太道，“我家姑娘不是嫁到清河村了吗？这是他们村里人发现的，现在他们全村都在挖小毒根，她才信了这法子没问题，就赶紧回来说了！”


    “全村人都知道？！”周林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清河村全村都知道！那他还花了四百文冤枉钱！


    他被骗了！


    四百文啊！他得咬牙干上近一年才能还清的债啊！


    他气得浑身发抖，当下就要转身冲回镇上，跟那个妇人拼了要回四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