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打坐入定
作品:《活人出殡》 每当这个时候,老乞丐就会开口指引我。
“……心猿意马,最难降服。别硬扛,也别跟着跑……感受它,然后放开它……呼吸……只注意你的呼吸……一呼一吸,就是一个轮回……天地间的炁,吸进来,浊气,呼出去……”
想到这儿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是即将溺毙时本能地向上挣扎。
我猛地闭上眼睛,隔绝了那些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笑脸。
巨大的恐惧仍在冲击着我,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但我开始尝试,用尽全部意志力,去控制我的呼吸。
第一次尝试吸氣,喉咙和胸腔像是被水泥堵住,只吸入半口冰冷的、带着纸灰味的空气。
呼气时,牙齿还在剧烈磕碰。
“别管……别管那些声音……别管那些触碰……”
我疯狂地对自己默念。
“感受……呼吸……感受身体……”
第二次,稍微顺畅了一点。
注意力如同滑溜的泥鳅,一次次被外界恐怖的笑声和冰冷的触感拉走。
我又一次次地把它强行拉回到鼻尖的气息流动上,拉回到胸腔的起伏上。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那感觉并非突然降临,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慢却不可逆转地弥漫开来。
外界的喧嚣开始变得遥远。
不过它们并没有消失,但仿佛与我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罩。
虽然依旧诡异,但那种致命的穿透力在减弱。
我的注意力开始向内收束。
我能清晰地“看”到吸入的那缕空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顺着鼻腔、喉管,缓缓沉入丹田。
呼出时,则带出一股积郁的浊气和寒意,身体都随之轻微放松一分。
呼吸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慢。
时间感开始扭曲。
之前的一秒都如同煎熬,而现在,几次深长的呼吸之间,仿佛就已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甚至能感受到身下那简笔画般的草地传来的一种极其微弱的“大地”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漫长的一个时辰。
我完全忘记了挥舞铜钱剑,另一只手里的榔头何时掉落在“地”上也不知道。
我的身体自行动作,盘腿坐了下来,如同过去一个月在家里每日重复的那样。
手指下意识地掐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子午诀,轻轻搁在膝上。
彻底的入定。
世界仿佛被彻底重构了。
我不再“听”到那疯狂的笑声,而是“感知”到它们如同波动的涟漪。
我不再“看”到那些恐怖的纸孩,而是“知道”他们如同环绕在我周围的能量轮廓。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它可能被极度拉长,也可能被压缩成一瞬。
突然,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鸡鸣声响起。
“喔喔喔——”
这声来自真实世界的号角,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我内在的宁静结界。
我浑身猛地一激灵,意识被强行从深定的状态中拉扯出来。
眼皮颤动着,缓缓睁开。
第一缕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晨光,正透过那扇破旧小窗的缝隙,斜斜地照进屋内。
光斑中,无数尘埃像金色的精灵般飞舞。
昨晚所见到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依然坐在那间破败瓦房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
一切都和我刚进来时一模一样,仿佛昨晚那恐怖绝伦的经历,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但我知道,不是。
我缓缓低下头,看到掉落在腿边的榔头,以及依旧被我死死攥在手中的铜钱剑。
我的身体像是被重卡碾过一样,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精神上更是残留着一种极度惊悸后的虚脱感。
我竟然撑过了那个百鬼夜行的子时。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我的目光就被墙壁吸引了过去。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两面主墙。
墙壁上,那曾经清晰无比的壁画,此刻颜色黯淡得几乎难以辨认。
同时我下意识看向那个土炕。
炕沿那圈鲜艳的炕围子画,也彻底褪去了所有不正常的鲜活,变得灰扑扑的的图案。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麻木得不听使唤。
我靠着墙,慢慢活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扶着墙壁站直。
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一刻都不能多待!
我挪动脚步,走到被八仙桌和太师椅死死顶住的门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沉重的家具一点点挪开。
当最后挪开那个破米缸时,我喘着粗气,伸手拔掉了那根看起来依旧结实的木门闩。
“吱呀——”
随着门被打开,清晨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
站在了院子中央,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
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却突然被小窗边的一对脚印所吸引。
没错就在那扇窗户下的泥地上,赫然清晰地印着一双脚印。
脚印不大,湿漉漉的,沾着泥水,仿佛有什么东西刚从水塘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这里。
而更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赫然印着一对巴掌印!
那巴掌印很小,像是孩子的,同样带着湿漉漉的水痕。
印子的位置和朝向清清楚楚地表明。
昨晚,就在我被困屋内经历那些恐怖幻象的时候,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东西”一直就静静地趴在这扇窗外。
而且这个东西很显然是刚刚离开,否则也不会留下如此清晰的印记。
刚刚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被砸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恐惧。
它没有攻击……它只是……看着……
这个鬼地方,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于是我立马迈步,就朝着大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我走到门头时,突然一个熟悉的笑脸出现在了门口。
没错,这个人正是昨天晚上把我一人丢在这里的老乞丐。
他此时的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些面包和方便面。
“可以啊小子,一晚上竟然真的撑下来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那一刻我的心里是既激动又愤怒。
激动是因为我看到老乞丐变心安了,愤怒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惊心动魄,让我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