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太平间

作品:《活人出殡

    回去的路上,我低着头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发慌。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添了几分压抑。


    “怎么?还在想那老东西的事?”


    老乞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师傅,难道就真没办法了?就让他这么逍遥法外?秀兰她就白死了?我不甘心!”


    一想到梦中秀兰那带着镣铐的样子。


    再想到那老馆长可能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享受生活安度晚年,我就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老乞丐闻言,嘿然一笑,脸上那纵横的皱纹舒展开来,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狡黠和深不可测。


    “小子,这世上啊,能让好人开口的办法不多,但让坏人‘开口’的办法……老头子我还是知道几个的。”


    这时,我们正好走到他那破旧的院门前。


    他停下脚步,掏出钥匙打开门,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回头对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别愁眉苦脸的了,公道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说话间他带着我进了院子,老乞丐没有停歇,径直走向那间偏屋。


    他再次点燃三炷香,对着“秀兰”的牌位拜了拜,口中低声祷念了几句,像是在沟通着什么。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写着“秀兰”名字的牌位从供桌上请了下来。


    拿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厚实黑布,将其层层包裹,严严实实。


    “师傅,我们这是要……”


    我看着他的举动,心中不由的疑惑。


    “去医院。”


    老乞丐将包裹好的牌位揣进怀里,脸上突然露出了一副狡猾的笑容。


    “去找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馆长,好好‘聊一聊’。”


    我顿时紧张起来,又有些兴奋。


    “您是要让秀兰……再去吓唬他?让他做噩梦?”


    老乞丐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吓唬?那太便宜他了也未必有用。人老了,心肠硬了,胆子却小了,光吓唬他可能直接吓死过去,或者更加咬死不认。咱们得换个地方,换个方式,‘请’他看些东西。”


    我们出了门,拦了辆车,直奔老馆长所在的那家医院。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医院里灯火通明,但住院部的人流明显少了许多。


    我们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老馆长所在的单人病房楼层。


    然而,老乞丐却并没有走向电梯或楼梯前往病房区,而是带着我熟门熟路地拐进了楼梯间,一路向下走。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阴冷,灯光也变得惨白而稀疏,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机器嗡鸣声。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蔓延。


    “师傅……我们这是去哪?”


    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有些回荡。


    老乞丐没有回头,脚步不停。


    “太平间。”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脚下随即放慢了脚步。


    太……太平间?去那里干什么?


    老乞丐感觉到我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极其复杂。


    “怎么?怕了?要让含冤者沉冤得雪,就得去离真相和冤魂最近的地方。那里……安静,没人打扰,而且‘信号’好。”


    说完,他不再解释,继续向下走去。


    我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荒谬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我知道,老乞丐又要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来做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了。


    冰冷的楼梯仿佛通往地狱,而老乞丐怀里的那块牌位,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变得愈发冰凉。


    冰冷的铁门被老乞丐无声地推开。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福尔马林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平间外间是办公区域,灯光惨白桌椅冰冷,空无一人。


    里间才是真正的停尸房,厚重的金属大门虚掩着,门上的红灯幽暗地亮着,表明里面温度极低。


    老乞丐毫不犹豫地推开里间的门。


    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将我们包裹,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吸进肺里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眼前是一排排如同金属抽屉柜般的冷藏柜,银灰色的柜门紧闭。


    上面贴着编号标签,沉默地收纳着生命的终结。


    房间中央是几张不锈钢的推床,光洁的表面反射着惨淡的灯光,空荡荡地停在那里。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制冷设备持续发出低沉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


    老乞丐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最里面一张空着的,铺着干净白布的不锈钢推床上。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用黑布包裹的牌位取出,端正地放在了床的正中央。


    随即对着那牌位低声说道。


    “姑娘,地方给你找到了。这里都是你的‘邻里’,怨气相通。挑几个‘热心肠’的,去楼上VIP三号病房,把那位老先生‘请’下来。记住,是‘请’,莫要惊吓过度,让他能自己走着下来最好。然后你就和他在这里好好‘聊聊’。让他把当年做的那些龌龊事,一五一十,全都吐出来!”


    老乞丐的话音刚落。


    那平放在白布上的黑布包裹,毫无征兆地猛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包裹着牌位的黑布无风自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下一秒,那牌位竟自己缓缓地从平放状态立了起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面将它托起!


    立稳之后,牌位微微倾斜,指向门口的方向,静止不动了。


    整个太平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制冷机的嗡鸣声似乎都暂时消失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


    咯噔!


    旁边的一个冷藏柜里,猛地传来一阵像是手指关节敲击金属内壁的声音。


    这声音在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骇人!


    紧接着!


    噔噔噔……噔噔噔……


    更多的敲击声从不同的冷藏柜里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起初还很轻微,很快变得密集而急促,仿佛里面沉睡的“住户”都被惊醒。


    并且正在用这种方式回应着某种召唤,整个冷藏柜矩阵都似乎发出了轻微的共鸣震颤。


    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从那些发出声响的柜门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