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老乞丐家

作品:《活人出殡

    老乞丐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嘿嘿笑了两声。


    “好,就依你说的!子时,老头子我准时来会会你这‘三相锁阴阵’。”


    “胡闹!简直是胡闹!”


    王金龙一听就急了,胖脸上汗出如浆,也顾不上什么高人不高人了,猛地插到两人中间。


    双手胡乱地摆动着,声音都带了哭腔。


    “两位大师,哎呦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争这个?我这工地可等不起啊!只要能把这里的脏东西彻底弄干净,钱不是问题!”


    他焦急地看向老乞丐,又看看张天师,试图和稀泥。


    “这样,张天师,您呢法事照做!这位……这位老前辈,您呢也从旁指点协助,酬劳我出双份!不!三份!只要今晚能平平安安过去,我王金龙绝对亏待不了二位,咱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在他看来,这无非是江湖术士争名夺利抢生意的手段,只要钱给到位没有摆不平的。


    然而,此刻的局面早已超出了单纯的金钱交易。


    那“张天师”脸色铁青。


    老乞丐当众露的那一手和之后的直言不讳,等于是在他所有徒弟和雇主面前狠狠扇了他的脸,拆了他的台。


    若是就此退缩,他以后在这行就不用混了。


    这关乎他的名声和以后的饭碗。


    而老乞丐,他显然看出了这阵法的恶毒和背后隐藏的更大风险。


    他阻止这场法事,也不仅仅是为了秀兰。


    “小子,我们走!养精蓄锐,晚上再来会会这三口黑棺材!”


    面对一直在絮叨的王金龙,老乞丐转身就走,只留下那个胖婶,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我们穿街过巷,远离了工地的喧嚣和那种无形的压抑感。


    老乞丐的脚步太快了,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和外表该有的样子。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强跟上。


    最终,我们在城市边缘一个几乎要被遗忘的破旧大杂院前停了下来。


    院墙斑驳,木门歪斜,看上去像是很久没人住了。


    “到了。”


    老乞丐说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一开,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冷意比在工地时更甚。


    院子很大,但极其破败。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赫然摆放着八口黑漆棺材。


    这些棺材并非胡乱放置,而是以一种异常严谨的方位,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


    棺材本身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漆色暗沉,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裂,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木头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院子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红色的丝线。


    这些红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所有墙壁都覆盖了。


    每一根红线的末端,都牢牢地系在深深钉入地下的木头桩子上。


    那些木桩颜色深沉,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


    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诡异气氛。


    老乞丐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毫不在意地穿过棺材阵,踢开脚下几个空酒瓶和揉成一团的废纸。


    “别愣着,小子,把门带上。”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着。


    我赶紧回身关上那扇破门,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红线,跟着他走向正屋。


    正屋更是乱得超乎想象。


    各种我认不出也叫不上名字的法器、罗盘、铜钱剑、符纸……被随意地丢弃。


    与空饭盒、脏衣服、破报纸混杂在一起,积满了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劣质烟酒味和一种淡淡的香烛的味道。


    卧室更是没法看,炕上的被褥油光锃亮,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然而,就在这一片狼藉之中,有一间小小的偏屋。


    门帘虽然旧,却干干净净。


    老乞丐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我也跟了进去,顿时感到一股肃穆清净之感。


    这间屋子很小,但一尘不染。


    正中间摆着一张老旧却擦拭得光亮的供桌,桌上供奉着三个黑漆牌位。


    牌位似乎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上面的红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供桌上摆放着几盘新鲜的水果,还看得出水珠,显然是每日更换。


    三炷细细的线香正缓缓燃烧,青烟袅袅,散发出宁神的檀香气味。


    这与外面世界的混乱肮脏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老乞丐看着那三个牌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他静静站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身对我示意。


    “过来,躺炕上去,给你看看伤。”


    我依言在那张勉强能睡人的炕上躺下,动作间牵扯到伤口,忍不住龇牙咧嘴。


    老乞丐在那一堆“垃圾”里翻找了半天,最终摸出了一个小陶罐和有些发黄的布条。


    打开陶罐,一股浓烈刺鼻的药酒味混合着草药味弥漫开来。


    “忍着点,小子,这玩意劲儿大,但好得快。”


    他说着,用一根木片挖出一些黑乎乎的药膏,不由分说就抹在我的伤口上。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猛地传来。


    钻心的疼得我差点直接从炕上弹起来,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嘶——!”


    “别动!”


    老乞丐手像铁钳一样按住我。


    “煞气侵体,不用猛药拔出来,有你小子好受的!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哼,变成那棺材里的东西也不一定!”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不敢乱动了,只能咬紧牙关,硬生生忍着那仿佛皮肉都被烧灼的剧痛。


    老乞丐手法粗糙却异常熟练地帮我涂抹好所有伤口,然后用那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把东西随手一放,自己拖过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坐下。


    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那八口棺材组成的八卦阵,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屋子里沉默下来,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哔剥声和我因为疼痛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饿了就去公桌上拿些点心吃,都是新鲜的,放心吃!”


    此时我肚子里确实是饿的咕噜咕噜叫,但那供桌上的东西我能随便吃吗?


    我有些迟疑,老乞丐见我不为之所动,便起身端了一盘点心和一个苹果摆在了我的面前。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