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是洛城的旅游旺季。


    刚入夏的夜晚温度适宜，体感舒适，许多游客选择晚上出行，街上熙熙攘攘。


    林芊芊和苏栩铭从民宿后门出来。


    这是一条狭窄的鹅卵石小路，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路灯，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好似铺洒上一层淡金色粉末。


    这条路鲜有人走，与民宿正门的街道相比，安静得仿佛两个世界。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同行，苏栩铭酷爱摄影，他晚上采风的地方恰好与林芊芊散步找灵感的地点相同。


    也有了两人多次的偶遇与同行。


    林芊芊心情烦闷，不想多言，身侧的人也并不搭话，只安静得走在一旁，偶尔提醒她注意脚下。


    这条小路因走的人少，年久失修，偶有坑洼，加上夜里灯光昏暗并不好走。


    两人走的很慢，静谧的街道只留灯光下两道修长的身影。


    每个人消化情绪的方式不同，林芊芊喜欢一个人独处，她并不喜欢别人关切的问候，有时候事情讲出来只是又一次伤害。


    这条小路很长，时光的流速仿若被减缓，两旁墙壁上的动漫涂鸦述说着生活的活力与欢愉，缓缓抚慰人心灵上那抹伤痛。


    两人要去的地方是洛水河，外地游客必打卡的免费景点，也是附近居民常去的遛弯场所。


    待走出街口到了繁华夜市，林芊芊的心情也已转好。


    夜市上充斥着各种叫卖声，有小吃，有纪念品，还有小朋友的玩具。


    各种小吃摊贩尤其多，炸鸡薯条在油锅里翻滚的嘶嘶声，一碗碗晶莹剔透的冰粉，还未入口就能想象那丝细腻的甜糯感，以及那不断飘来的烤串香。


    咕噜咕噜两声从林芊芊肚子传来，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空空如也的胃。


    夜市的喧闹声此起彼伏，林芊芊垂下手，好似无事发生。


    一直安静走在身侧的男人突然微低下头，身子靠近林芊芊，“林小姐，我有点饿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男人身上的苦橙味香水蓦然闯入，一股略带辛香感的草木柑橘气息充斥林芊芊鼻尖。


    林芊芊抬眼，男人眼睫上下忽闪，唇角含笑，面带真诚不似作伪。


    林芊芊唇角上扬，“走吧，不过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苏栩铭未反驳，回头指着他们刚刚走过的那家木屋烤串，“去那吧。”


    林芊芊算是这家店的常客，因为昼夜颠倒的繁乱作息，她经常会在路过夜市时吃顿夜宵。


    选的店刚好是她想吃的，心情莫名又好几分。


    “小林，快进来，这是你朋友？”烧烤店老板娘见林芊芊走过来，忙挥手招呼她，眼睛上下打量苏栩铭。


    “娜姐，还是老规矩，先来一小碗疙瘩汤，饿死了。”林芊芊眉眼笑开，接着转头看向苏栩铭，“你要吃什么，她家羊肉串、牛板筋都很好吃。”


    “你帮我点吧，我都可以，你先坐，我过去一下。”苏栩铭把背包放在座位上笑着说道。


    林芊芊点头，在老板娘递过来的菜单上又勾画了几样。


    见苏栩铭离开店铺，老板娘高伟娜凑过去，朝着林芊芊挤眼，“小林啊，这小伙我瞅着不错，长得真俊，配的上你。”


    高伟娜是齐齐哈尔人，和老公一起来洛城开店多年，因为林芊芊经常光顾，两人逐渐熟络。


    “娜姐，他是我房客，不是男朋友。”林芊芊笑着摆手，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这么问了。


    “我瞅着不错，这年头好男孩不多，你可别错过了。”高伟娜笑笑眯眯拍拍她肩膀，还欲再说，就被旁边桌的客人叫走。


    林芊芊坐下，打开手机给方雅晴回了条消息，约着明天再聊。


    关闭聊天框，她又打开阅读软件开始看书架里的小说，青葱手指一下下轻点屏幕。


    光线突然暗淡好似被遮挡，林芊芊抬头看去，灯光下苏栩铭俊逸的轮廓被缓缓勾勒。


    男人含着笑把一碗水果冰粉摆在林芊芊面前，新鲜的水果粒和散落的花生碎诱惑着味蕾。


    “谢谢！”林芊芊拿勺子舀了一口，冰凉爽口，一丝丝甜意直沁心脾。


    苏栩铭唇角勾起，坐下也舀着冰粉吃。


    两人的烧烤很快就被端上来，林芊芊舀了一勺疙瘩汤，放在嘴边吹了吹。


    “你不吃香菜？”苏栩铭看着两碗不一样的疙瘩汤问。


    林芊芊点头，这个人还真是敏锐，不禁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看着林芊芊的欲言又止，苏栩铭笑道：“有什么想问的，没关系。”


    林芊芊挑眉，“一直没问，你是从事什么职业？”


    “做点小生意，和你差不多。”苏栩铭答。


    林芊芊：“那你在民宿住这么久，你的生意怎么办？”


    “生意有人在管，我偶尔去看一下。”苏栩铭顿了下，接着道：“我来这是要见个朋友。”


    林芊芊点头，继续小口喝疙瘩汤。


    她并不相信他口中的小生意，开店这种个体户可没这么悠闲，就是有人帮忙，也不敢休息一年之久。她的民宿开张至今，能自己干的从不雇人，他所说的小生意大抵是与民宿不同的。


    林芊芊拿起肉串，用筷子撸下来放进碟子里，眼神似无意打量苏栩铭的穿着。


    男人没带首饰，露出的手腕上也没有腕表，衣服上并无特别的标志，看着只是普通的运动装，料子她看不懂，但裁剪得十分合身，给人一种得体舒适感。


    男人吃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他放下手中筷子，抬眼看林芊芊，“林小姐为什么想开一家民宿？”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问过，问她为什么放弃优越的工作机会，选择来开一家民宿，有的人为了自由与情怀，有的人为了倾听旅者的故事，那她呢？


    林芊芊毕业于一所双一流大学的金融专业，刚毕业就收到几家基金公司递来的橄榄枝，被她通通婉拒。


    初中时代她开始当家教，写作赚稿费，大学期间也忙于各种兼职。攒下一笔不菲的积蓄，加上外婆留给她的钱，她毅然决定毕业后开一家自己的民宿。


    她为什么想开民宿，其实是缘于外婆的梦想。外公和外婆年轻时曾梦想开一间民宿，后来外公早逝，外婆又担着照顾她的经济压力，梦想也就只能留在那泛黄的日记本中。


    “为了圆一个人的梦。”林芊芊双目微弯。“那你的朋友见到了吗？”


    “见到了，她很好。”灯光下苏栩铭琥珀色的眼眸浸满温柔。


    他瞳孔中闪着细碎的光，映出林芊芊窈窕的身影。


    男人神色透着认真坚定，好似他说的那位朋友就是她。


    林芊芊微微歪头，甩掉这突如其来的奇怪想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夜色逐渐黑沉，夜市上的人群渐渐稀落。他们吃完离开夜市，顺着宁静街道来到洛水河边。


    洛水河的名字缘于洛神，皎若朝霞，灼若芙蕖。洛水河横贯洛城，河水清澈无波，白日里游客众多，夜晚也不乏三三俩俩结伴在河边散步遛弯。


    他们找个人烟稀少的角落，苏栩铭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支架，找好角度后把支架放好，压低身子调试相机参数。


    林芊芊背着手在岸边慢慢踱步，听着脚踩泥土的声音，欣赏河边景色。


    半圆的月亮高挂半空，影子倒映河中。河边芦苇荡有半人高，随晚风如波浪般起伏。


    四周寂静，只偶尔有几声蛙叫。


    林芊芊伫立良久，河边男人认真摄影的身影忽然让她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缓缓朝着苏栩铭身后走去，声音低沉缓慢带着浓浓的诱惑，“你知道洛水河的由来吗？其实，并不是因为洛神，而是源于这条河中的怨灵，它们终日在河中徘徊，拖活人落水寻找替身。待找到替身以后，它的灵魂才得以解脱轮回，而被拖入水中死去的人又会被河里的怨气捆住，成为新的怨灵，继续日复一日的寻找新…的…替…身。”


    林芊芊的声音本就清冷，压低后更透着一股森森寒意。


    话音落，她已经走到男人身后，冷不丁伸出冷白手臂，纤细的手颤抖着指向一处水中倒影，那影子随着水中波纹飘荡，如溺水之人在奋力挣扎。“你看，那就是怨灵，它过来了，啊！！！！”


    苏栩铭唇角弧度上扬，视线落在林芊芊挺翘的鼻尖，声音不急不缓。


    “这是你新小说的情节吗？想象力不错。”


    林芊芊佯装惊恐的表情瞬间凝滞，转过头看向他，男人眸中带着笑意，俊逸五官被月光拢出浅浅的光圈，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轻扫在林芊芊面颊。


    林芊芊抿唇，声音卡在喉咙里。夜黑风高，孤寂无人，河中阴影，恐怖怨灵，这都吓不到他。


    林芊芊呆愣的摸样把苏栩铭逗笑，“我…是应该表现出害怕吗？”


    “倒也不必。”林芊芊向后撤一步，好似无事发生，清清嗓子道。


    “林小姐为什么喜欢写恐怖小说，这个题材在女性小说里好像很小众。”苏栩铭疑惑。


    林芊芊弯唇，“恐惧缘于内疚、负罪感和亏心事，若是心里坦荡自然不惧鬼神。”她赞赏的目光投向苏栩铭，接着说道：“通过文字引出人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人直面困难，认识恐惧解决问题，这是我文字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