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我真的没想女装钓皇帝啊

    已过皇城各衙门散衙时辰,甜食房的太监房里仍是“空无一人”。


    只有通铺上,最外侧靠墙处的被褥里鼓着个不明显的长包,包里闷闷地传出温软泣音。


    “信徒姜怀宁,恳请菩萨保佑,让我死了之后能穿越回现代。”


    “或者让现在的皇帝穿越过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他实在是太可恶了,整天杀太监,太监做错了什么呢?拜托拜托,我以后吃斋念佛。”


    长包突然缩短,从中间鼓起一团,被子里伸出个头来,后脑勺圆而饱满,乌黑浓密的头发盘着个最简单的男子发髻,是个好看的后脑勺。


    正脸更是漂亮,圆圆的杏眼清澈透亮,哭得湿红的眼尾上飞,鼻子秀挺,嘴唇红润像花瓣般柔美,实在是太监之中少见的昳丽。


    美中不足的是小巧的鼻尖上挂着点儿清澈的鼻涕,不过姜怀宁很快用手帕抹了,双手合十,朝枕头上一尊巴掌大的泥菩萨拜了下去。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他拜佛有他拜佛的道理。


    他是半年前穿来的,好好的一个大学生小美帅,正青春,穿成了大梁朝皇城之中御用监下属甜食房一名做甜食的太监。


    这他都忍了,打工嘛,哪里不是打?宫里工资还不错,他就老老实实做他的社畜太监。


    可是刚上位的新帝残暴嗜杀,御前近身伺候的太监们是最容易遭殃的,乾安殿里每隔几天就要抬出几具热乎的太监尸体。


    而姜怀宁因相貌出众,在半个月前被挑中,在司礼监完成为期一个月的调教后,就要去乾安殿补上空缺,指不定哪天就会横着出来。


    要变成死太监了,这还能忍?


    所以过去的半个月里,他积极地尝试过两次自救。


    第一次,伺候皇帝的人必须相貌端正,他就多吃饭多吃辣椒长胖长痘,结果根本没胖,痘也只长了一颗,还是在屁股上。


    他屁股相貌不端正了,0人能看见。


    第二次,他故意犯错,给教习太监留下笨手笨脚的印象,这倒是被看见了,教习太监打了他五大板。


    “身体有残疾者不能去御前当差,你要是真心不想去,咱家可以帮忙打断你那两条好腿。”


    他真是没招了,才走上了求神拜佛这条路。


    “你别只吃香火不干活好不好?拜了你好几天了,你上班要认真点儿,不要划水呀。”


    “或者,让现在这个暴君突然暴毙一下?”


    历史上那么多皇帝都短命,他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一个呢?到时候他哭丧一定会哭得很认真的。


    菩萨没有回应,只是悠哉地站在枕头上,看着眼前这个撅着屁股朝自己跪拜的人类。


    姜怀宁看着那张冷漠的泥塑脸,人忽然有些清醒。


    他在干什么?世界是唯物的,他天天省一个馒头来上供,除了浪费了馒头饿了肚子,到底得到了什么?


    “拜你有个屁用!还我的馒头!”


    姜怀宁越想越气,突然发难,一巴掌拍飞了神像,姜怀宁拿起馒头恶狠狠地啃了一大口。


    可是啃着啃着,又觉得这也不对,世界要是真那么唯物,那他为什么会穿越?


    姜怀宁膝盖一折,又跪了下去,捡起神像轻轻抚摸,眼泪说掉就掉:“菩萨对不起,我……我变成太监之后心眼就小了很多,我给你道歉……”


    “噗呲。”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控制不住的笑,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怀宁,司礼监清闲下值早,你回来又在偷摸拜菩萨?”姜怀宁的室友兼甜食房的同事回来了。


    姜怀宁被突然进来的人吓得打了个嗝,手一抖,神像就往床下摔去。


    “欸!”姜怀宁扑身去救,却来不及了,半挂在床沿上,伸着手,眼看菩萨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怎么?这是拜完菩萨又拜我们?”圆胖的年轻太监笑眯眯的。


    跟在后面进来,清瘦俊秀的太监一脸温和笑容:“要是拜我们也没用,把我们也摔成两截?”


    看他们神色很是正常,姜怀宁觉得他们应该没有听见自己前面那些大逆不道的发言,只听到了他最后疑似发神经的话。


    “我不小心摔的。”


    姜怀宁知道他们想说点儿俏皮话逗自己开心,但他这会儿确实笑不出来,眉眼垂着,探着身子去捡菩萨像,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先他一步把佛像捡了起来。


    楚田吹了吹菩萨像上的灰,关切地看向姜怀宁:“怀宁,你还好吗?”


    姜怀宁手帕抹了眼泪,好好坐在床上。


    虽然依旧长睫湿润,眼尾鼻尖粉红,但总算从神经病变回了那个齐整秀致的少年。


    “我不太好。”姜怀宁垂着头,蔫了吧唧的。他相信任何人工作变动到一个需要提着脑袋干活的地方去,心情都好不了。


    何况他真的很怕死。他这么青春貌美的大好小伙子,甜食房房草,凭什么要死这么早?


    楚田把泥塑菩萨合了两下,见合不上,只好随手扔进衣箱里:“太后礼佛,毁坏菩萨塑像不好的,我先藏起来,以后找个时间悄悄扔了。”


    姜怀宁翻了个身,安详地看着梁架:“我都快死了,光脚的还怕他们这些穿鞋的封建地主吗?”


    “自半年前你掉进过护城河,说的怪话真是越来越多了。”周胜脱下沾得到处都是面粉的外袍,对着空地抖了抖。


    姜怀宁不做声,他穿过来的时间点就是原主掉进护城河的时候,醒来之后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性格也和原主截然不同,只能说自己失忆了,别人说起他落水前后的差异,他最好沉默,免得说多错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周胜看着姜怀宁那蔫蔫的样子,忍不住道:“楚田,快说吧,怀宁都快急死了。”


    姜怀宁警觉,直挺挺坐起,目光一下锁定了楚田:“楚哥,你要说什么?”


    楚田合上了衣箱,对姜怀宁温和一笑:“我今天打听到个办法,也许能让你免去乾安殿的差事。”


    姜怀宁两眼水汪汪,激动地差点栽下床来。


    “真的!什么办法?”


    楚田正要说,寝屋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站那么高干什么?怕摔不死?”脸上横着道狭长刀疤的杜雨明,一进来就盯住姜怀宁,一脸阴沉。


    这间寝屋一共住了四个太监,楚田和周胜性格都随和,原身据说脾气很暴躁,和屋里谁都不对付,但姜怀宁穿过来之后,倒是和楚田相处得都不错,半年时间就处成了好朋友。


    而杜雨明是甜食房除了掌房公公之外资历最老的太监,再加上总冷着一张脸,又是小管事,姜怀宁、楚田和周胜都有些怕他,平时不怎么交流。


    姜怀宁又从楚田和周胜那里知道,这间屋里和杜雨明关系最差的就是原身,甚至一度打起来过,打不过又去吵,吵完又挨打,小身板被杜雨明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姜怀宁收敛了高兴的神情,紧张地眨巴着眼睛,老实坐了下来,不敢忤逆杜雨明。


    杜雨明骂完了人,拿起水盆,他一条腿是跛的,一脚高一脚低地跨过门槛出去打水去了。


    杜雨明一出去,姜怀宁趿着鞋凑到楚田身边,讨好地给他捏肩捶背。


    姜怀宁的爸妈是在农村帮人建自建房的农民工,重体力活让他们身上总是这痛那痛,姜怀宁从小就像个疼痛消防员,谁哎哟哎哟喊疼了,他立马就哒哒哒跑去给谁按摩,练出了一手好技术。


    后来爸妈相继因病去世,这技术再没用武之地,直到穿越过来后,甜食房太监每天劳作腰酸背痛,他这技术才又有了用处。


    两手柔柔缓缓的带着股软劲儿,按得人既舒服又不觉得疼。愣是靠这技术把原身差劲的人际关系给扭转了过来。


    楚田在甜食房干了一天活,肩膀正酸,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睁眼看见姜怀宁一边给他捏肩膀一边眼巴巴看着他,安静地等着答案的样子,笑了笑,拂开姜怀宁的手,一手捏在姜怀宁后颈和肩膀之间,学姜怀宁的手法慢慢揉捏,附耳道。


    “我也是今天听一个老乡说的,之前和她同住的一个宫女,被选中去先帝跟前伺候,这个宫女不想去御前……”


    姜怀宁认真地听着,先帝的事他之前听说过,先帝是新帝的大伯,喜欢修道炼丹,要求御前伺候的宫女只能喝露水吃桑叶,当时饿死了好多宫女,还逼得宫女们造反,差点儿把先帝勒死。


    这么一想,大梁皇室还真是有些怪胎在里头,大伯喜欢饿死宫女,侄子喜欢砍太监头。


    “那宫女颇有姿色,给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杨越做了一个月对食,杨公公便让人在造乾安殿宫女名册时,把那宫女的名字隐去不写,再把她的名字写进了当年放归的太监宫女名册,给了文书,把她放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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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怀宁明白了,这是潜规则,用被潜换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没办法被潜。


    姜怀宁转头看向楚田,清澈的杏眼里写满了疑惑。


    楚田注视着姜怀宁,认真道:“怀宁,你可以男扮女装,扮成个宫女,也去给杨公公做一个月的对食。”


    姜怀宁吸了一口凉气。


    “楚哥,你认真的?”


    楚田神色却严肃:“我认为可以一试,活命是最要紧的。”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周胜这时道:“诶,其实我也有一个主意,身有残疾不能侍君,你可以把自己弄残废,这样就不用去乾安殿了呀。”


    姜怀宁不停地看向两人的脸,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是极认真和关切的表情。


    垂眸思考了许久,姜怀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


    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们老实说,我男扮女装……会不会被看出来啊?”


    ·


    “大男人男扮女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什么没脑子的人写出来的东西?”


    身着玄色常服的年轻帝王靠在御书房的圈椅里,剑眉深蹙,压着一双深目,眼中嫌弃之意明显,把手里刚翻了两页的话本扔到了一边。


    大梁刚统一半年,正是事多的时候,各地各部奏折接连递来,多如雪花,常常看到半夜也看不完。


    还得抽空应对关心他婚事的朝臣和太后,曾亲领数十万大军急行军一天一夜仍有精神打胜仗的武将,现在坐在龙椅上,深邃的眼里泛着血丝,满脸疲惫之色。


    御前总管蔡永元也是关心他,便去民间搜罗了一些话本,想给他解解乏。


    没想到其中不小心夹了一本南风话本,讲一个庶出男子,男扮女装替嫡女姐姐嫁给一个性格粗野的将军的故事,正好被裴璟随手从一堆话本里挑了出来。


    “以后别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我跟前递。”裴璟满脸嫌弃之色。


    “是。”蔡永元便把那话本收进袖子里,又提醒道,“陛下,要称朕。”


    裴璟称呼的习惯还改不过来,还带着武将那种不拘小格的性格,悠悠地瞥了蔡永元一眼,“私底下哪有那么多讲究?”


    批了两本奏折,裴璟忽然又问:“结局是什么?”


    蔡永元把结局简单地说了一下。


    裴璟冷笑一声,眼带鄙夷:“被骗着和男人好了三个月,不将对方打死已是宽宏大量,还继续生活在一起?”


    裴璟此人,恩仇必报。


    之前北蒙举国入侵大梁,众潘王南逃,只有裴璟带兵北上作战守住大梁疆土,却被潘王们联合算计,险些被北蒙大军全歼。


    打败北蒙后,裴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逃到南方的诸王挨个打过去,管你是叔叔伯父、还是堂哥堂弟,统统吊在战车上,再攻城的时候就让这些叔伯兄弟打头阵。


    再往前,他还是十几岁的宁王世子时,就以身入局,冒死给自己下毒,设局把企图戕害他们母子的室妾卖出王府,又设计弄残了默许妾室欺凌正室的先宁王,导致先宁王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撒手人寰。


    于他有恩的,他可以豁出命去维护,伤害他的,即便是他亲生父亲,他下手都不会手软。


    是以,他丝毫不能理解话本里这个将军,为什么会原谅那个男扮女装的骗子。


    “这将军一定貌丑无盐,娶不到夫人,才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抑或他本就是个断袖。”裴璟思忖片刻,笃定地得出最后结论。


    蔡永元看了一眼相貌俊朗、仪表堂堂的陛下。


    自己长得好看,倒也没必要这么贬低别人吧?


    嘴上却道:“奴才觉得也是。”


    说完突然想起来个事,又道,“陛下,近日关于乾安殿,有些传言。”


    裴璟知道蔡永元说的是什么,最近乾安殿发生好几起刺杀,那些刺客伪装成太监,有好些被当场斩杀,传出去就成了他在乾安殿对御前太监们大开杀戒。


    裴璟略一思索,道:“传去吧。”


    乾安殿虽然揪出不少刺客,但是不知宫里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按下真相,一来可以避免其他地方的刺客被打草惊蛇,二来宫里很多先帝时留下来的太监手脚不太干净,有些传言吓唬吓唬那些不安分的太监,让他们老实点儿也好。


    至于其他本来就老实的太监,受点儿惊吓又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