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不是那种温暖和煦的亮，而是被一夜未熄的城市灯火稀释过的，一种惨白无力的亮。


    整座别墅里弥漫着一股宿醉般的疲惫，嫂子们几乎都没睡，她们就那么靠在沙发上，或者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警笛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密集，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苍蝇，在城市的上空盘旋不去。


    “吱呀。”


    厨房的门被推开，叶天龙走了出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八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一碟切得整整齐齐的咸菜。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运动服，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用冷水冲过澡。


    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疲惫，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古井，仿佛昨夜连屠两人，搅得京都天翻地覆的人，根本不是他。


    叶天龙将托盘放在桌上。


    “都过来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嫂子们一个个站起身，默默地走到桌前，拿起碗。


    没有人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沿发出的轻微声响。粥很烫，暖意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体里积攒了一夜的寒气，可她们的心依旧是冷的。


    “天龙。”


    大嫂谢流烟喝了两口粥，放下了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叶天龙没有抬头，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的那碗粥。


    “嗯。”


    一个字，仿佛外面的天罗地网与他毫无关系。


    “我刚才……用手机看了一眼新闻。”


    谢流烟的呼吸有些急促。


    “京都六扇门联合城卫军启动了‘一级戒严’，全城主干道都设了关卡，正在进行地毯式排查。”


    “新闻上说，是为了抓捕一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团伙’。”


    她说到“团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他们这九个人就是团伙，就是暴徒，是该被千刀万剐的存在。


    叶天龙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粥，他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


    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然后呢？”


    他抬起头，看着谢流烟，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谢流烟被他看得一愣。


    “什么……然后？”


    “他们查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叶天龙站起身，走到那扇破旧的窗前，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一缕惨白的阳光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他脸上。


    “大嫂，我让你成立公司，有困难吗？”


    谢流烟立刻收敛心神，眼神也变得专注起来。


    “有。”


    她回答得很干脆。


    “我需要一个干净的身份和一个绝对合法的初始资金来源，马卫国箱子里的那些东西见不得光。”


    “好。”


    叶天龙点了点头。


    “今天之内会有人联系你，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还会有一笔干净的钱打到你的新账户上。”


    谢流烟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也没有问钱从哪里来。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小叔子，他的能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我明白了。”


    叶天龙的目光又转向四嫂徐颖绦。


    “四嫂，地下室怎么样？”


    徐颖绦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不存在的眼镜，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看过了，很潮湿，通风也不好，需要专业的设备才能改造。”


    “最关键的是，我们需要大量的药品和精密仪器，这些东西现在都被严格管控，我们根本买不到。”


    叶天龙笑了。


    “买？我们不需要买。”


    “你只需要写一份清单，告诉我需要哪些东西，今天晚上会有一辆车停在别墅后巷，车上会有你需要的一切。”


    “记住，我只要两种药。”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意。


    “一种，是能让人说真话的药。另一种，是能让人在无尽痛苦中死去却又查不出任何毒素的药。”


    徐颖绦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给我三天，我能做出来。”


    叶天龙满意地收回目光。


    他知道，复仇的机器，已经开始以他想要的方式轰然运转。


    ……


    京都，六扇门总部。


    指挥中心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刘谦棱一夜未睡，眼球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


    地上，已经扔了不下三十个烟头。


    “报告！”


    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官快步走了进来，是季夜星。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依旧锐利。


    “门长，全城十二个主要出城口已经全部封锁，城内一百零八个交通节点也已经布控完毕。”


    “天网系统正在对二十四小时内所有出入城西和云顶山区域的车辆进行比对排查。但是……”


    季夜星顿了顿，声音有些艰涩。


    “符合条件的可疑车辆超过三千辆，排查工作量巨大。”


    “而且，对方的手法极其专业，曹家庄园和第三钢铁厂附近的所有民用监控，都被一种技术手段在同一时间屏蔽了信号。”


    “我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画面。”


    “废物！”


    刘谦棱猛地转过身，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翻滚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找不到画面，就不会用人去找吗！”


    刘谦棱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季夜星的脸上。


    “把所有休假的人都给我叫回来！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


    “给我挖地三尺，挨家挨户地去查！”


    “我就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了！”


    “是！”


    季夜星立正敬礼，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担忧。


    “门长，这样大规模的封城搜捕，已经引起了市民的恐慌，舆论压力……”


    “舆论？”


    刘谦棱冷笑一声，他走到季夜星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脸。


    “你知道死的是谁吗？马卫国！曹重明！”


    “你知道这两个人背后站着谁吗？”


    “现在整个京都的上层圈子都炸了！人人自危！他们给我的压力比你说的那些屁民的舆论大一万倍！”


    “我告诉你，现在不是我要抓他，是有人……要他死！”


    “不死，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刘谦棱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戾和疯狂。


    季夜星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门长已经彻底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这场追捕已经不再是为了正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还有，”刘谦棱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眯起了眼睛，“五年前叶家的案子，卷宗调出来没有？”


    “已经调出来了。”


    “查！”刘谦棱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给我查当年所有跟叶家有过来往，却又在叶家倒台后活下来的人！”


    “尤其是……叶家的那八个寡妇！”


    “一个从镇龙狱里爬出来的杂碎，他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一切！他一定有帮手！”


    “我就从他身边的人查起，把他那层皮一片一片地给我扒下来！”


    ……


    废弃别墅。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大厅的死寂。


    不是叶天龙的手机，而是三嫂秦诗玥的。


    秦诗玥拿过手机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是我妈。”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别接。”


    叶天龙的声音很冷。


    “他们已经查到你们身上了，这个电话很可能是六扇门打来的。”


    秦诗玥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那……那怎么办？我妈她……”


    “放心，”叶天龙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现在只是怀疑，还不敢动你们的家人。”


    “因为他们怕，怕把我们逼急了，会拉更多的人下水。”


    叶天龙走到秦诗玥面前，拿过了她的手机，直接关机，然后取出了电话卡，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撮。


    咔嚓一声，电话卡变成了两半。


    “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的手机都关机，拔掉电话卡。”


    “在叶家重新站起来之前，你们和过去的所有联系全部切断。”


    他的话，像是一道冰冷的命令，也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


    嫂子们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一个个照做。


    当最后一张电话卡被销毁，她们知道，她们彻底回不去了。


    “嗡嗡——”


    这一次是叶天龙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海外号码。


    叶天龙看了一眼，接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像是被砂纸磨过的苍老而嘶哑的声音。


    “是我，老鬼，东西都准备好了。”


    “一个瑞士银行的不记名账户，里面有五个亿，美金。来源绝对干净，够你们在京都烧一阵子了。”


    “另外，谢流烟的全新身份信息，三分钟后会发到你的手机上，从出生证明到纳税记录，天衣无缝。”


    “还有，你要的东西，今晚十二点会准时出现在你指定的地点，车牌号是京A-XXXXX，车是送的，一次性的，用完就烧了。”


    电话那头的老鬼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清单，没有一句废话。


    大厅里，八位嫂子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五个亿……美金？天衣无缝的身份？还有那一整车的违禁药品和仪器？


    这个叫“老鬼”的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叶天龙却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