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林倏突然想起晚上藺野提了一半的话，结合之前同学聚会上周铭和老刘的谈话，周铭确确实实是去的德国。


    于是林倏给藺野发了条微信，“周铭他为什么当时改了志愿去德国，我记得他填的志愿不是美国吗？”


    藺野：“周铭，他的妈妈控制欲有点强，我只知道是她改了周铭的志愿。具体的我也不太好多说。你要是想知道可以问他。”


    林倏熄屏，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呼啸的风


    为什么呢。


    林倏想不明白。


    林倏突然没由来地，想起和周铭在大学的最后一次见面。


    准确来说是在周铭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林倏和周铭的关系在大学期间，可以说是特别要好。


    但林倏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


    他意识到了好像逐渐对周铭有一种占有欲，他开始讨厌靠近周铭身边的任何人，周铭不在身边，他就会很想他，很想很想和他黏在一块。


    朋友之间这样，是正常的吗？


    他不敢说，更怕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林倏只能竭力克制住，他开始慢慢疏远周铭，不再和他一起上下学，尽量错开一切能够和他呆在一块的时间。


    一开始周铭会拉着林倏，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怎么了，林倏笑着说没事，连周铭都能看出来他笑得很难看。


    直到某一天，学院开始疯传林倏谈恋爱的消息。林倏长得好，讨人喜欢，受到的关注度一向不低，一谈恋爱的消息传得很快。


    周铭从那过后也再也没有过问。


    从某一天开始，俩人像是达成了共识，默契地躲着对方。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思念像杂草一样疯狂渐长，悄无声息占据了林倏的心神。


    林倏开始在课堂上对着窗户外发呆，一不留神脑海里出现的身影全是周铭，有时候在路上看到长得像周铭的人会愣住，不敢上前去，放慢脚步，等确认不是他了之后才会离开。


    当时年纪小，他没有喜欢过男生，他很害怕，于是用了最笨的方法，瞒着周铭在网上找了个免费的假男友，来验证这所谓的情感，并进行脱敏治疗，能够忘却这种感觉。


    林倏接受不了那个男生的触碰，甚至连呆在一块都觉得难受，所以林倏很快就结束了这段关系。


    没想到最后周铭还是知道了，他看起来特别生气。


    林倏第一次知道，伤人的利剑竟这么锋利，硬生生把人的情分给磨散了。


    那天林倏从外头回来，一进门，林倏就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


    寝室里只剩周铭一个人在，林倏以为是他受了伤。


    林倏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焦急：“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


    林倏想要抬起手看周铭是哪里受了伤，被对方避了过去，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停在面前。


    “没事。”周铭掩藏起手腕处的伤，不让他看到。


    可惜刚才躲闪的时候，林倏眼尖儿，暼到他手腕那一块乌青一片。


    “你拿出来。”林倏就站在周铭的面前，固执地不肯走，态度强硬。


    周铭淡淡地看着林倏，没接林倏的茬，直言：“我打了沈川。”


    沈川是林倏当时在网上找来的假扮男友的名字。


    “为什么。”


    闻言，林倏也不着急了，顺着他温声问了一句，视线仍紧盯着他受伤的手腕。


    林倏看得出来周铭一直以来就和沈淮靖不太合，即使周铭什么都没说。


    但是这也不至于到上手的地步。


    “就想打他。”周铭抬眼，撩起眼皮，开口道。


    明明语气没变的一句话，林倏能从他冷淡的语气里听出讽刺和挑衅。


    “你先给我看看你的伤，疼吗？要是严重了得去校医院看看，涂消毒水是没用的。”


    林倏温声劝说，现在就想先让周铭把手上的伤给处理了。


    “打架的事等会再说，我知道你不是无缘无故就打人的。”


    “怎么，不去看看沈川？男朋友受伤了，反倒来关心我这个室友。”周铭嗤笑。


    林倏愣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男朋友。


    周铭他都知道了。


    林老师正要反驳，又想起这件事欺骗了周铭在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于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周铭仍面色不显，看着林倏的沉默，身侧的手在底下不断握紧。


    像感受不到痛一样，伤口的血不断渗出，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周铭站了起来，每说一个字往前进一步，说话的声音很淡，“你知道吗。我第一拳打在了他的左肩。”


    林倏被逼得一步步后退，被周铭抵在了桌前，能感受到他说话的热气。


    眼前人眉目冷峻，带着锋刃说话。


    周铭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他抿着嘴角，眼睛里充满了冷戾，蹙起的眉头怎么也抚不平。


    离得近了，林倏才闻到血腥气，这才仔细看见周铭的手背上都是擦伤。


    擦伤看起来很严重，皮都破了，能看得见底下的肉，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冒着血珠。


    “他的肩膀应该比我要青的严重得多，说不定要疼上个三五天。”


    “第二拳，下手轻了，打在了他的嘴角。”


    “别说了。”林倏皱着眉，叫周铭停下，别再说了。


    “你猜猜看接下来我第三拳打在了哪里。”周铭抬眼看着林倏，嘴角微勾，冷淡的脸上尽是不屑和嘲讽。


    “你够了！你非要这样讲话吗？”


    如周铭所愿，林倏现在的脸上找不到半点温柔，脸色也异常的难看。


    “我先带你去校医院。”林倏吸了一口气，生气归生气，但还不忘记周铭手上的伤口。


    “我第三拳打在了…”


    周铭不断试探着林倏的底线。


    “周铭。”林倏语气很平静地喊了他。


    周铭说到一半的话停了。


    林倏看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感觉不出半点生气。


    周铭知道林倏是真的生气了。


    “伸手。”林倏又说。


    周铭把手伸了出去沉默地任由林倏摆弄。


    林倏拿镊子很小心地把刺给挑出来，然后拿消毒水简单冲了两下伤口，很轻地吹了口气。


    消毒灭菌完之后，又从抽屉里拿了一卷纱布，拿剪刀“撕拉”一声，剪碎了一条轻轻裹在周铭的手上。


    “伤口怎么弄的。”林倏问。


    “你别和我说是沈淮靖打的，他手上可没有长刺。”林倏声音很轻，也很淡，听不出半点起伏。


    周铭不想回答，于是沉默。


    “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打沈川。”林倏又问。


    “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躲着我。”林倏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地直接把话摊白了，放在明面上说。


    “不是你先瞒着我，你先躲着我的吗？林倏，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好室友？”周铭反问，语气带着嘲讽。


    “当然不是！我…”林倏像慌了心神，迅速否认，但又找不到任何解释的话。


    “林倏。”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你的室友。”


    林倏下意识地茫然，脑袋里什么反应都没有，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等反应过来了，这话已经在脑海里反复过了无数遍，才读懂对方说出口的话。


    在周铭走后，林倏握在门把上手抖个不停，摁了好多次才转开。


    直到凌晨，林倏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失了的悲痛才似猛烈来袭。


    林倏记不清那晚上自己哭了多久，记得睡着的时候枕头满是泪水，擦都擦不干。


    桌抽屉里的香水，被完好地收藏在里面，是林倏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买的。


    “叮咚。”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打断了林倏漫长的思绪。


    周铭：“睡了吗。”


    林倏：“没、、、睡。”


    啪嗒的泪滴在屏幕上晕染开，林倏打不清字，拿手机在衣角使劲擦了擦。


    “喂？”周铭低沉安静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以至于林倏没拿好，手机掉落在地毯上。


    林倏把手机拿好，“喂？怎么了。”


    “不是你打过来的电话？”周铭失笑。


    “可能刚才没拿好，不小心按到了。”林倏解释说，悄悄地吸了下鼻子。


    “你怎么了？”周铭收起了笑，听出此刻林倏的声音不对劲。


    “没事。鼻炎，拿纸巾擦擦就好了。”


    “是不是藺野和你说什么了。”周铭问。


    林倏慌忙道，“不是。你别去找他。”


    “那为什么哭。”


    林倏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被周铭温柔的话弄得又差点忍不住。


    “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什么事？”周铭追问。


    “你去德国前的一些事。”


    这下连也周铭沉默着，没再开口。


    林倏再迟钝也察觉到现在气氛有点不对劲，“我随便说的。你…”


    “对不起。”林倏听见了周铭的道歉。


    “会让你这么难过。”


    林倏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道：“都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会打…”


    “因为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周铭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语气很淡，让人听得出来很认真。


    “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在林倏的印象中，沈川好像没了做错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他劈腿了。”周铭淡淡地说。


    林倏：“啊？”


    原来是这样。


    林倏把当年的事和周铭全盘托出。


    周铭当时看到的应该是沈川的正牌女友。


    本来和林倏就只是假关系，刚和小女友在一起，却率先被周铭撞破了，误以为是沈川劈腿在先。


    说完林倏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到头来，闹了个大笑话。


    “那要是我们就一直这样误会下去怎么办。”林倏忍不住询问对方。


    “我们就这样一直到永不相见吗？看谁到最后才赢吗。”


    “不会。”


    林倏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肯定。


    “你怎么知道不会。”


    直到电话挂断，林倏也没有听见周铭的回答。


    因为我会率先忍不住。


    忍不住找你，忍不住做向你丢盔卸甲的第一人，即使在不知道的情况下。


    只要是你，我从来就没有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