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想不想妈妈？”


    刚下飞机遂意就被遂倩衍搂紧了。


    “想的，好久不见，妈妈。”遂意把脸往遂倩衍怀里埋了埋。


    “妈妈也想你，”遂倩衍和遂意蹭了蹭就挪开去看裴思炵，“甜宝和心宝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啊？喜不喜欢这次的生日礼物。”


    裴思炵点头：“开心，喜欢，谢谢遂阿姨。”


    遂倩衍笑眯了眼：“喜欢就好。慧慧说下个月能抽空回国一趟，到时候有惊喜哦。”


    裴思炵抿唇，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只好又点头。


    遂倩衍知道他的性子，没多说什么，只伸手将两个宝贝拢在一起，带他们往车那去。


    “你们先在后面玩，行李我让人送回去了。我在行水留了包间，今晚我们一起吃饭。”


    遂意和裴思炵乖乖点头。


    遂倩衍摸摸他们的脑袋，到副驾处理公务了。


    后座摆了很多小玩意儿，吃的喝的玩的都有。


    遂意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魔方，那是她很小的时候感兴趣的了，有一年裴思炵送她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整面墙各式各样的魔方。


    她捡起那个魔方拨弄了两下，好笑地对裴思炵说：“妈妈还把我们当小孩呢。”


    裴思炵微微颔首以示肯定，不过他又说：“也没有很小，从前遂阿姨还管我叫甜心呢，现在好很多了。”


    遂意憋笑：“嗯，那证明这么多年我们没白长。”


    他们说话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只要沉浸在工作中，遂倩衍就对外界的情况一概不知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们看起来很亲密，但其实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遂倩衍有心和女儿亲近，但她忙，一工作起来什么都容易忘，女儿的生日是被她写在工作日程里才能记住的。


    *


    【她们看起来挺好的呀。】系统憋很久了，久到都忘了先调侃遂倩衍对裴思炵的爱称，直接进入主题了。


    裴思炵握笔的手一顿，他之前和系统解释过，但现在它还要问，应该是想知道为什么遂意之前线上和遂阿姨沟通不自在。


    嗯……


    裴思炵沉吟片刻，才终于想到要怎么跟这个不太通人性的系统解释：【遂阿姨和我们一见面说了什么？】


    系统不懂这裴思炵怎么起手又是一个反问，它摸不着头脑地说：【问遂意想不想她？】


    【然后呢？】


    【然后说也想遂意，再问你们玩得开不开心，还有你喜不喜欢她送的生日礼物。】


    【嗯，还有呢？】


    系统干脆全说了：【说你妈妈要回来，还有带你们去吃饭。】


    【三个问句加两条指令，其余的忽略不计。也就是你不是人才感觉不出不对了。】裴思炵总结道。


    系统还是不懂，等着裴思炵给它解释。


    裴思炵不想去指责长辈，那样很没礼貌，就只能委婉地提醒：【飞机上是提供餐食的。】


    【哦！你们吃了饭的。】系统恍然大悟。


    裴思炵松了口气，总还不算太笨。


    他斟酌着尽量以客观的角度评判：【遂阿姨和我的母亲很像，她们都是比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她们可能不太明白该怎么当母亲，所以亲子上的互动多半来源于模仿，】裴思炵抿了抿唇，还是决定说出口，【而且，我们也不是太正常的孩子。】


    造成这种场面，他们要和自己的监护人对半摊责。


    【模仿？两个吊车尾互抄？】系统和她们没有直接的联系，说话倒是毒辣。


    裴思炵轻轻摇头：【怎么能说是吊车尾呢？你看看我和遂意的生活质量就知道了。哪怕是在皇城脚下，就在首都来说，有这个水准的占比多少？】


    系统默不作声了。


    裴思炵复又道：【她们不是在模仿对方，她们借鉴的是自己更熟悉的领域。对于学生，为他好是带他做课题、出成果。对于下属，为他好是升职加薪以及必要的人文关怀。】


    【那该怎么办呢？】系统有点难受，问话语调都粘着浓浓的无措和惆怅。


    那遂意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裴思炵以为系统来找自己是像上次一样要对任务进行调整才那么耐心的。


    【如果遂意的妈妈不爱她，那她该怎么办呢？】


    【爱？你怎么知道遂阿姨不爱遂意？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可、】


    裴思炵打断它：【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是抚养，从小念最好的私校、到了大学在首都买学校附近的房子也是抚养，中间差的，不会只是责任心的强弱吧？】


    【那、那……】


    裴思炵没兴趣满足系统的好奇心，自动过滤掉系统一连串的问题，继续动笔。


    系统自言自语这么老些，也意识到裴思炵不愿意搭理它了，它有些怯怯道：【可我不懂啊。】


    裴思炵头也不抬：【你不用懂，我懂就行了。】


    说到底，裴思炵还是把系统当作一个辅助工具，他是想要输出才会对工具输入的。纯喂数据？想得太美。


    那想太美的草履虫还能怎样？换人问呗。


    不过鲁直如系统也知道在遂意这要走一下旁敲侧击的路数，它状若八卦般问：【裴思炵怎么还成甜心啦？我瞧着他味道就苦。】


    遂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拼积木，闻言扔了块零件，撑着下巴目光空洞地看向被她开来做背景音的电影，里面是一对正要逃亡的眷侣。


    她长出一口气，无聊道：【因为裴思炵的思拆开有‘田’和‘心’，和‘甜心’同音。】


    她今天是真的有些累了，现在不睡觉纯属是在飞机上睡久了，没法儿再睡，只好给自己找个不费脑的消遣。


    谁知这看不懂气氛的系统得了答案还要继续纠缠。


    【那为什么现在又叫他甜宝了呢？】


    遂意垂下眼，伸手在桌上随意拨了拨积木零件，挑了枚她一早就知道该放哪的握在手里把玩：【因为我改名了，名字里也有‘心’，所以就一人分了一半，我叫心宝，他叫甜宝。】


    遂意实在觉得索然无味，拼上那块积木就摁掉了电影，去吧台给自己调酒了。


    屋子里开的暖光，大屏电视的光一熄，更显得一室寥落。


    有风穿过，但太微弱了，窗纱摆动的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夜，更静了。


    系统突然发现，遂倩衍和遂意是不住一块的。


    它陡然间体验到有心脏的人类心空掉一拍的感觉，它不敢去回味那种新奇的体验，只不住地责备今夜的风。


    为什么要这样呢？连风都不肯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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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


    连风都那么寡淡。


    再大一些就好了，大一些，把窗纱吹开，弄一些声响出来，让遂意能去拉一拉窗帘、关一关窗也好啊。


    再不济，让遂意偏偏头，看一看今夜的月亮也好啊。系统发现，今晚的月亮真的蛮圆的啊。


    系统怀着这样起伏再大一些就要掉出眼泪的心情不敢再问了。


    它突然明白为什么裴思炵总在害怕了。遂意那么聪明，今天从见到她妈妈起，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风暴呢？


    她妈妈的言行举止，又被她不可自控地做着怎样的解读呢？


    那三个中只有一个是向她直接提问的问句被她以怎样敏锐的心思计较着？


    那个被她妈妈带回来有关惊喜的消息为什么就只关乎裴思炵呢？


    那两条指令中一条让她在车后座面对过时的喜好，一条让她去高端精巧的饭桌上如坐针毡。


    连系统这个认识她不过月余的非人类都知道遂意偏爱锅气，裴思炵能知道她近来爱吃小炒笋丝，那系统也能照葫芦画瓢，点一道挑不出错的鱼香肉丝。


    倩影碧画涤千丝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整盘画一样的，加起来没有遂意在胡禾夹一筷子笋丝来的多。


    要是想话家常，席间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要是只是怕遂意饿着，又为什么不问问她在飞机上吃过没有，或者带她去至少分量正常一些的餐馆吃饭。


    非得在这种彰显身份的私房菜馆里蹉跎时间吗？


    这样近乎程序化的相处中，遂意究竟会想些什么呢？


    系统的体量那么庞大，仍有算力所不可及。那遂意呢？她的心思那么细腻，这些思考又会消耗她多少心力。


    她一定很累了。


    可太安静了，安静到仿佛世界只剩遂意一个人，所以系统还是冒着加重她疲惫的风险开口：【如果你不开心，可以去找裴思炵玩呀。】


    【嗯？怎么说。】遂意失笑，不懂这个小系统为什么能把话题突转成这样。


    【你、你妈妈她……】系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它没有妈妈，根本不清楚该怎么安慰她。只想着她要是能去找裴思炵就好了，裴思炵一定有办法。


    遂意了然，慢悠悠地抿了口调好的酒：【裴思炵和他妈妈有时候甚至一年都见不到一面啊。】


    【他又不会……】不开心。


    系统是遂意的系统，裴思炵的心情不在它的考虑范围内。但它又想到，如果裴思炵难过，遂意会更难过，还是及时止住了话。


    也许裴思炵真的不在意，但遂意会替他在意的。那些裴思炵所不会产生的情绪，都被遂意在猜想里翻了倍压在自己心头。


    遂意听出系统的弦外之音也不生气，毕竟是一条直来直去的草履虫嘛，不指望它能有那么婉转的心思。


    她解释道：【我们都不是很需要监护人陪伴的那种小孩。】


    系统更伤心了。


    怎么不是嘛。


    你都变成这样了，难道不是监护人的失职吗？


    遂意如果知道系统怎么想，一定会像裴思炵一样反驳它的。


    系统还是不明白，遂意可以在首都的大平层里寂寞，可以拿十几万一条的丝巾擦眼泪，可以跑到非洲看动物迁徙洗刷掉心中的郁闷。


    都是因为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