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试镜慕容嫣
作品:《闪婚可以,暗恋不行》 试镜地点安排在城东一栋老式办公楼里,电梯运行时发出吱呀的呻吟。叶晚凝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一股混杂着廉价香水、咖啡因和人体焦虑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廊里挤满了人。
《浮生缘》女三号,慕容嫣。一个在剧本里活不过二十集,却像一道凄艳闪电般划过整个故事的疯批美人。试镜地点选在城东这栋快被时代遗忘的老办公楼里,透着一种与S+项目不太匹配的寒酸和匆忙。
走廊逼仄,光线昏暗,只有尽头那扇紧闭的、标着“选角室”的门透出点惨白的光。
长椅上,塑料凳上,甚至靠墙的地毯上,挤满了年轻女孩。
有的穿着仙气飘飘的仿古戏服,纱料在闷热空气里要飞不飞;有的则是现代打扮,短裙高跟鞋,像是走错了片场。
共同点是脸上那种精心调试过的表情,紧张,期待,眼底深处藏着生怕落选的惶恐。
窃窃私语声,纸张翻动的哗啦声,还有压抑的咳嗽和清嗓,混成一片让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叶晚凝穿着最简单的浅蓝色牛仔裤和一件洗得有些发软的白色棉质衬衫,帆布鞋踩在磨损严重的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手里捏着几张A4纸,边缘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皱。
她找了个最角落、靠近安全出口指示牌的空位坐下,那里有股淡淡的烟味和灰尘味。
她尽量把自己缩起来,降低存在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观察着前面的试镜者。
一个穿着繁复宫装、头戴珠钗的女孩正对着斑驳的墙壁练习,表情夸张,声音尖细地念着台词,手指翘成兰花状,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却只让表情看起来更扭曲。
另一个穿着劲装、打扮利落的,则反复练习着一场爆发戏,猛地转身,手指虚空一点,厉声喝道:“你骗我!”
声音太大,引得旁边几个人皱眉侧目。
“啧,又是这种程式化的‘疯批’……”
旁边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穿着皮衣的女孩低声对同伴说,语气带着点不屑,“好像不喊破喉咙就不叫有演技似的。”
她的同伴,一个看起来更文静些的姑娘,无奈地撇撇嘴:“没办法,慕容嫣这个角色设定太抓马了,很多人都只看到‘疯’字,恨不得把‘我很疯’三个字刻在脸上给评委看。”
选角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素雅长裙的女孩低着头快步走出来,眼眶红肿,显然刚哭过,她的经纪人立刻迎上去,揽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门口那个戴着工作牌、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看了眼名单,声音平板地喊:“下一位,37号,林薇。”
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晚凝抬头看了两眼,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唇角带点笑意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空气越来越闷热,叶晚凝感觉后背的衬衫有些汗湿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片段。
那是慕容嫣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身中剧毒,偷偷来到被自己设计陷害、重伤昏迷的心上人床前,进行一场无声的、也是最后的告别。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只有大段平静之下暗潮汹涌的独白。
这很考验演员的内功。
她尝试闭上眼睛,想象那个场景:冰冷的宫殿,摇曳的烛火,床上气息奄奄的男人……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沈司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会儿是简明月咋咋呼呼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浅月湾那面巨大的、空荡荡的落地窗。
根本无法集中。
“叶晚凝。”
工作人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什么温度。
到她了。
叶晚凝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灰尘和焦虑的味道。
她站起身,抚平衬衫上不存在的褶皱,推开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木门。
房间比想象中小,光线倒是比外面亮堂些,是那种冷冷的、惨白的日光灯。
正对着门摆着一张长长的、铺着深蓝色绒布的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人。
中间是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女人,面色严肃,目光锐利,应该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选角导演王莉。
她左边是一位看起来稍微年轻些、面相温和些的副导演。
右边,则是一位穿着休闲西装、微微发福、正低头翻看资料的中年男人,是制片人刘韬,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
“各位老师好,我是39号叶晚凝。”
她走到房间中央,微微鞠躬。
地板是老式的复合地板,踩上去有点空响。
选角导演王莉抬眸扫了她一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快速在她身上过了一遍,没任何表示,只是用笔敲了敲桌面:“开始吧。”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见多了麻木和程式化表演的冷漠。副导演调整了一下坐姿,制片人刘韬依旧低着头,似乎对前面积压的试镜已经失去了耐心。
叶晚凝定了定神。她需要快速进入状态,成为慕容嫣。
她闭上眼睛,努力清空杂念,想象自己身处那个剧本描写的、充满药味和绝望气息的房间。
她站在床榻边,床上躺着那个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生命垂危的男人……那个她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最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割舍的男人。
该是谁躺在那儿?
沈司珩?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一想到他只会让她出戏,甚至反胃。
然后,毫无预兆地,另一张脸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的“病床”上。
苍白,缺乏血色,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额前黑色的碎发有些凌乱,衬得眉眼越发深邃。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压抑着咳嗽,喉结滚动,唇色很淡……
是祈砚。
是他在瑞士病房里,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虚弱地靠在枕头上,举着那只贴着白色胶布的手,用低哑的、带着气音的声音说:【我这边……马上就好了。很快就回来陪你,好吗?】
那一刻,一种真实的、连她自己都未曾仔细察觉、或者说刻意忽略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
不是剧本要求的、属于慕容嫣的那种充满愧疚和绝望的爱,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心疼,点无奈,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气他不爱惜身体,气他把自己弄成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却又无法抑制地生出牵挂。
这种突如其来的、源于她自身处境的“共情”,让她刻意表演的痕迹瞬间褪去。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里面盛满了真实的担忧和一种“拿你没办法”的柔软,目光聚焦在空气中那个虚无的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祈砚”。
她开口,声音不是剧本上标注的悲恸欲绝,也不是前面那些试镜者刻意表现出来的嘶哑或激昂,而是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其细微的轻柔,好像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了床上人的安宁:
“他们说……你大概听不见了。”
她停顿了一下,不是戏剧性的停顿,而是一种仿佛在仔细聆听对方是否真的没有反应的、带着侥幸和失望的沉默。
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空中那张并不存在的脸,从紧闭的眼睫到挺拔却苍白的鼻梁,像是在用目光做最后的铭记。
那眼神里有慕容嫣的悔恨,但更深处的,是叶晚凝自己都理不清的、对那个远在瑞士的“病秧子”的牵挂。
“这样也好……”
她极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扯了一下嘴角,那笑意短促、苦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荡开,就迅速被更沉郁的哀伤吞没。
“省得你醒来,又要说我傻,说我……总是做错事。”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的鼻音,不像是在念台词,更像是在对某个特定的人喃喃低语。
眼眶微微泛红,不是嚎啕大哭的前兆,而是那种水光迅速积聚、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的脆弱感,真实得让人心头发紧。
“我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把事情搞砸……”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不是慕容嫣的,更像是叶晚凝这半年来的茫然和自弃,“以前是,现在……大概也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掐进了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仿佛想抓住什么,比如一点渺茫的希望,或者一点温暖的实感,但最终只是徒劳地、缓缓地松开。
这个细微的动作,将她内心的挣扎和无助暴露无遗。
“要是……要是能重来一次……”她没再说下去,仿佛连说出口的勇气都已经耗尽。
只是深深地、贪婪地、又带着无尽眷恋和诀别之意地看了“床上”最后一眼,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她的背影单薄,肩膀却下意识地挺直,带着一种属于慕容嫣的倔强,也带着叶晚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某种决绝的意味。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踩在刀刃上,却又异常坚定。
表演结束。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的轻微嗡鸣。
叶晚凝还沉浸在那种混合着慕容嫣和自身情绪的复杂感受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又酸又胀。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从那种状态中抽离,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评委席。
副导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头在评估表上快速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选角导演王莉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叶晚凝脸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之前几位要长一些,像是在重新审视着什么。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中间那位一直显得意兴阑珊的制片人刘韬。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叶晚凝身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点着。
然后,他朝旁边的选角导演王莉那边偏了偏头,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幅度,轻轻点了一下。
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表示认可和感兴趣的弧度。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叶晚凝的眼睛。
她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拍。
“谢谢老师。”她朝评委席鞠了一躬,声音还带着一点未褪尽的沙哑。
选角导演看着她,公式化地说:“回去等通知吧。有消息会联系你经纪人。”
“我没有经纪人。”叶晚凝平静地回答。
选角导演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在她的资料上写了几个字。
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时,她还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目光。尤其是制片人刘韬那道,带着审视和探究,似乎想从她背影里再看出点什么。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决定命运的小世界。
走廊里的喧嚣和闷热再次将她包裹。等待的人群立刻将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投射过来——好奇,探究,评估,还有隐隐的嫉妒。叶晚凝没什么表情,她需要新鲜空气。她低着头,穿过拥挤的走廊,朝着电梯口快步走去。
电梯口没人,她按下下行键,看着红色的数字缓慢地跳动。精神一松懈下来,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手心也一片冰凉。刚才试镜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放,尤其是她将祈砚的脸代入的那一刻……脸上有点发烫。
真是……魔怔了。怎么会想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