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付黎之就争分夺秒地让张叔开快点，虽然老师人挺好，但她有自己的原则，绝不迟到。


    琴房的角落里有独立的休息桌椅，付黎之在练习的时候，付遇衍就坐在那研究着她的周测卷。


    付黎之拉琴的区域处，前方是很大的一面落地镜，透过镜子，她注意到付遇衍神色专注地在看什么。脑子里猝然冒出一个坏主意，她弯起唇，一边拉着琴一边步伐轻盈地往他那边转去。


    直至在他一臂之外停下。小提琴的声音还在继续，待他抬起头，付黎之笑盈盈地说：“吵死你。”


    付遇衍不紧不慢地将她的卷子亮到她面前，淡定说：“吵你自己。”


    一看他是在关心自己的学业，付黎之笑容一僵，又灰溜溜地撤回原位。


    只是这个小插曲结束后，付遇衍的视线却并非从她身上收回。


    看着她专注又娴熟地拉着小提琴，他的思绪突然被带到很远。


    似乎是在他住进付家后的不久，有一回他从房间里出来，突然听见一阵悦耳的小提琴声，离他很近。


    彼时的他很快被这声音吸引，好奇又怯弱地想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在靠近一扇大门的瞬间，房门突然被打开，付黎之的脑袋探了出来。


    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被叨扰，还会拉着他进来，眼睛亮晶晶地问他：“好听吗？我厉害吗？”


    他并不敢同她搭话，只是觉得稀奇地想要去碰摸架在椅子上的小提琴时，许是因为没放好，在碰到的瞬间那把小提琴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与地板碰撞出剧烈的声响。


    几乎是在顷刻，他的血液凝住，大气都不敢喘，无措又害怕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怒火降临。


    然而第一时间传入他耳中的并不是她的斥责与这把琴昂贵的价格，而是她的欢呼：“太棒了，又可以换新的了，小狗，干得漂亮！”


    甚至怕坏得不彻底，还会偷偷拿剪刀去剪短一根弦，来伪装成摔坏的样子。但这一幕恰好被上楼的徐若声看见。再次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责怪她的举动，只是同她说：“想换新的直说就行，不需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做错事也可以被原谅。


    琴房里的声音约莫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付黎之肩膀酸得不行，不停地活动着。在他身旁坐下后，她看了眼其中一杯装满水的塑料杯，询问道：“这水喝过没？”


    “给你倒的。”付遇衍说。


    话落，付黎之就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老师在台前收拾着东西，同这边喊了声：“今天就先到这。”


    付黎之累得不行，懒得动，付遇衍就去帮她把随手放的小提琴收起来。


    见他走来，她开玩笑道：“我这小提琴都用好久了，小狗给我换把新的。”


    她本意是想听他反驳或者呛声自己两句，却没想到落入很干脆的一句：“好。”


    “不用你给我买新的，我提一嘴家里就会送过来。”见他没在开玩笑，付黎之赶忙说道，“你听到没有，不准买不准买不准买！”


    付遇衍没再吭声。


    只当他是听进去了，付黎之目光又从桌上的卷子扫过，笑嘻嘻地问：“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就算有大名堂，现在也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他将卷子收进书包里，背起就要走。


    “那完了。”付黎之很可惜地说，“我行程很紧的，明天还要练舞。”


    她歪着头，又无辜又得逞地说：“真不是故意的。”


    付遇衍哼笑了声，但也知道她没再骗自己，脑子里开始规划起明日的安排。


    *


    翌日上午，知道她要很早就出门，付遇衍早早就起床去买了早餐回来。


    吃完后，他捎上付黎之装舞裙的袋子，陪着她一块儿出去。


    只是才刚一打开门，就撞见小猫吃饱喝足精力充沛地到处扑腾着，吓得付黎之急忙躲到付遇衍身侧，还一边低喊道：“快帮我挡着！”


    付遇衍下意识将她拢在自己身前，好在小猫也有分寸，察觉到她的害怕后，就没再往前凑。


    上了车后，付黎之才长长舒了口气。


    瞥见她的动作，付遇衍淡定地吐出一句：“胆小鬼。”


    付黎之睨他一眼：“就你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


    到了练舞的地方，付黎之换好衣服随老师进了舞房，付遇衍就在门口的休息椅上等她。


    因为快到赛季末了，付黎之离王者段位还差了好几颗星星，便让付遇衍也别在外边闲着，抽空帮她上下分。


    然而才刚登上号，正准备开一把排位，屏幕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来自“我有点帅”玩家的组队邀请。


    他蹙眉，点了拒绝。


    对面坚持不懈地又连发了几次过来，还顺带发了条消息过来：哥们，我看你技术挺好，排吗？


    他扫了眼先前付黎之与他的聊天记录，不耐烦地回了句：滚。


    [我有点帅：你素质真差]


    骂归骂，对面仍继续发着组队邀请。


    [栗子：有病？]


    [我有点帅：我大爷不带我打了，我这把晋级赛，就一把呗[可怜]]


    实在是被他磨烦了，付遇衍还是接受了这个请求。毕竟是付黎之的号，他也不打算干一些损人不利她的事，老老实实帮对面打赢了一把。


    [我有点帅：谢谢栗子哥]


    对面发来这句后，总算没再纠缠。正要再开把新的，蓦然瞥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陈诚：【你姐姐真的不喜欢男的吗】


    付遇衍才敢舒展的眉心顿时又拧起。


    付：【厌男】


    陈诚：【那你】


    付：【嗯，也厌我】


    要退出聊天界面时，舞房内突然传来付黎之的一声尖叫，他慌忙起身朝舞房内跑去。


    空荡的教室里，她整个人茫然无措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他大步靠近她，俯身问道：“摔了？”


    老师解释道：“没事，就是刚刚在下腰时，领口突然开了点，先休息会儿吧。”


    付遇衍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一直挡在胸前，他脱下外套，从前端盖住她的身躯。做好这一切后，他转身正要出去，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垂下眸子的瞬间，她正眼含泪光地看着他。


    他反握住她的掌心，慢慢在她身旁蹲了下来，轻声说：“我就在这。”


    付黎之低下头，将身子蜷得更小了些。安静良久，她低声问道：“你会不会嫌我事特多？”


    “怎么突然说这个？”付遇衍微拧了下，眼眸始终落在那张紧巴巴的小脸上。


    他深吸了口气，语气放缓道：“大小姐，不是生来就是来麻烦人的吗？”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嫌我麻烦。”付黎之说这话时能听出很明显的委屈。


    付遇衍纠正她：“我的意思是，你随时可以麻烦我。”


    她愣了下，抓着他的手掌还没松开，大胆地迎上他的目光，似要去探究他话里的虚实，可又看不出有一点在骗自己的痕迹。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有些乱。


    慌忙起身后，她走到外头的休息椅上坐下，手指伸向他：“我手机呢？”


    付遇衍从口袋拿出来还给她，屏幕亮起后的界面还停留在王者的游戏大厅，正要退出，蓦然又弹出“我有点帅”的组队邀请。


    下方还附了他发来的一条新消息：栗子哥，最后一把，我刚刚掉星了，再掉就要掉段了[可怜]。


    付黎之看向身旁那人，问道：“你刚刚和他打了？”


    “太烦了。”付遇衍冷淡地说。


    扫了眼聊天框里的聊天记录，付黎之抿唇，默不作声地点了接受。


    [栗子：等着，带你杀出一条血路]


    [我有点帅：[抱拳]]


    瞥见她的举动，付遇衍下意识要去接她的手机，但被她拦住了：“这把我自己打。”


    她并没有坑陆括的打算，认真地挑选了自己最擅长的英雄，认真地换了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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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装备，认真地与队友配合打出操作。


    然后认真地输了，成功帮他掉段。


    [我有点帅：？]


    [我有点帅：栗子哥，你是故意的吗[疑惑]]


    [栗子：抱歉啊，真实水平]


    [栗子：还有，女的]


    [我有点帅：！？]


    付黎之直接退出游戏，没再搭理他。


    老师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接着训练，她下意识看向付遇衍，只听他安抚道：“放心，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她这才点了点头，放宽心地进去了。


    等到练完舞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回去时，她甜食瘾上来了，付遇衍就陪她坐在蛋糕店里。


    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的，他看着面前慢吞吞吃着蛋糕的少女，突然问道：“怎么又开始排练舞蹈了？”


    付黎之抬眸看他一眼，解释道：“下个月我们年段要举办成人礼，需要我帮忙出个表演。”


    “成人礼？”付遇衍低低重复了声。


    付黎之听见了，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急忙摘出关系：“干嘛，你别以为我成年了就有照顾你的义务，别想了。”


    付遇衍倒是从没想过让她照顾别人，毕竟连自己都不一定照顾得好。他问道：“叔叔阿姨会去吗？”


    “当然。”付黎之说，想了下，又强硬地补充道：“你也得来。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人礼，但你要是敢缺席，我就和你绝交！”


    付遇衍轻笑了声：“幼不幼稚？”


    “就你成熟，就你自理能力强，就你能独当一面！”付黎之将吃剩的蛋糕推向他，“不吃了。”


    付遇衍拿了把新的叉子，帮她解决剩下的蛋糕。


    外头突然传来清脆的声响，像是水珠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往外看去，乌云密布了整片天空，大雨倾盆而下，让人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雨水腐朽的味道，像是抹布沾水后的气息。


    付黎之去翻了下来时带的包，里头七七八八的一大堆，但一把伞都没有。又下意识去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上面显示这场雨大约要持续一个小时。


    见面前的少年眉头紧锁着，她开玩笑道：“要在这儿等一个多小时呢，要不这样，你先跑回去拿伞过来接我，我再和你一块儿回去。”


    然而见付遇衍真要起身，她赶忙将他按下，斥责道：“你读书读傻了啊，这么大的雨！”


    付遇衍看了眼手机，声音有点急：“猫还没吃饭。”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付黎之说。


    真让他回去带伞过来给自己撑，那也太不是人了，要淋雨就一起林，大不了回去换身衣服就行。


    付遇衍耐着性子说：“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走。”付黎之坚持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回来。”


    “付黎之，雨很大。”他认真地说。


    生怕他以为自己在闹脾气，她态度也强硬了些：“你也知道雨很大啊！”


    但付遇衍像是有急事赶着回去，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他脱下外套挡在两人头顶，冒着大雨大步往前冲着，地面溅起的水花几乎打湿了两人的裤脚。


    付黎之还是头一回干这样的事，觉得刺激的同时，又害怕地拽住他的衣袖，被他带着往前。


    蛋糕店离住的地方不算远，在看到小巷里空无一人时，付遇衍恍惚松了一口气，利索地将门锁打开后让付黎之先去冲个热水澡。


    恰好的是，在她进卫生间的不久后，门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上被大雨淋湿，却仿佛无所谓的样子，深邃的眸子穿透屋内的所有摆设与付遇衍对视，唇角还微微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付遇衍心震了下，听着卫生间内的水声，慌忙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门外那人，声音颤抖道：“一个星期。”


    却不似他的慌张，那人站在雨中不紧不慢地钦点了下信封里的东西后，幽幽笑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