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清依旧坐在逍遥殿的主位上，手下不停摩挲着木椅子的雕花把手，那把手上雕刻了许多朵梨花，蜿蜒着爬到他的身后。


    “你们想要如何？”他的声音很疲倦，无力地问道。


    纳兰清的嘴唇煞白，往日光彩不再。


    他与那秀水阁的阁主对打了一阵，被对方使用捆妖锁禁锢，又受引天雷重击，若不是他的二徒弟和四徒弟及时赶到，恐怕伤势还得再重。


    只是....


    “请师父自请退位，逍遥门后的青云山可为师父隐居之地。对外，我们会宣称师傅闭关修炼。”那男子乖顺地对纳兰清行了一个拜礼，随后站起身来。


    他眉目清秀，端得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另一个站在那出言弟子身旁的女弟子也出声道：“师傅，并非我等对您不敬，只是您毕竟不是人类，又杀了人，现下也只有我们才知晓，还是早日退位保全逍遥门为上策。”


    纳兰清忍不住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好。”


    他眼底含着失望，扫视着自己这群收的弟子，有男有女，没有一个敢直视他的目光。


    他们的提议的确的眼下最好的计策，秀水阁的阁主死在逍遥门内，浑身都是羽毛，很快就会有武道盟的人来盘查逍遥门。


    纳兰清将手一挥，一个硕大的、雕刻着玉兰花的盘龙玉玺出现在他手中，他抬手卸下自己的高玉冠，脱去逍遥门掌门的外袍，将他们叠好放置在逍遥殿的高椅上。


    林佑圆站在殿下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自今日起，为师...我于玉林山闭关，非急事不出。”


    玉林山的逍遥门的边界地带，这些年逍遥门在长恒的带领下不断扩张领地，如今已经是武林上排得上名号的大宗门了，后来长恒出嫁，自己这些弟子们便开始变了。


    一个个争名逐利，潜心修行的人寥寥无几。


    他自认为修真一道强逼无用，便也随了他们，却不想忽略了他们的心性。


    话罢，他挥一挥袖，化为一抹流光飞出殿外。


    剩下的弟子们在他走后便开始窃窃私语，有个别胆大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木椅上的掌门徽印。


    “师兄觉得，这掌门之位该由谁来代为执掌？”女子问道。


    原本叽叽喳喳像麻雀群似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众弟子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男子笑了笑，“自然是能者居上。”


    “师兄的意思是请长恒师姐回来？”女子又笑问道，她梳着双丫髻故作无辜的模样抬头望着身旁的人，那男子脸上的笑一僵。


    “长恒师姐才新婚不久，这等小事不必烦他，我愿意暂时代掌逍遥门。”一个身高同那说话女子差不多的男孩抢先说道。


    他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尚未束冠，只用一条发带绑着头发。


    “明夏你年纪尚小，由你来代掌太不合适。”男子道，“不如这样，师傅底下四个弟子，如今就剩下我和梦远实力在灵能期，不若就由我和梦远轮流执掌，你们以为如何？”


    “既然是恒期师兄和梦远师姐，那我们便也放心了，我支持二师兄和师姐掌权。”一个壮硕的男子率先说道，其他的弟子们也纷纷附和。


    林佑圆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帮人，心里感叹：纳兰清收徒弟的眼光也太差了。


    师傅受伤了没问一句也就算了，暗地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分权了。


    这和那些老人老了平日里不尽孝，等老人要咽气了纷纷上前来分家产的子女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还是孝麻了。


    林佑圆摇摇头，还是平时纳兰清教育太少了。


    但这也是人性，毕竟自私才是永恒生存法则。


    她有些想长恒那个暴脾气妹子了。


    眼前忽而飞过一只鸟，林佑圆再一眨眼，已经身在一个石壁内了。


    这里很像她去敦煌看过的那种壁画石窟，只是上头的壁画全部变为了复杂的符文。


    纳兰清就端坐在石窟中央，双手呈兰花状置于膝头，旁边立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剑，那是他的本命剑——敛意。


    他的头发散乱着，身穿青色圆领袍，腰间盘着皮制的蹀躞带，双目紧闭，一阵阵蓝色的罡气四散在他周围，被敛意吸入。


    但那些罡气时不时又变成红色，看起来极其不稳定。


    林佑圆绕着石窟看了一圈，这石窟四周除了咒文还有长短深浅不一的剑痕，应当是纳兰清干的。


    这些咒文很乱，但林佑圆还是从中看出了些端倪，这时候纳兰清就已经有把两种阵法合二为一的小巧思了。


    她的手指拂过凌乱的咒文，纳兰清用幻阵咒文的上半部分，下接血阵咒文的下半部分，合二为一，但是从这咒文的笔迹来看，应当是失败了。


    正思索着，旁边忽而传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纳兰清闻声而动，迅速将散乱的头发用发带绑起。


    林佑圆：.....


    原来老板你也是会注意形象的啊。


    那为什么遇到她就那么奔放没什么包袱呢？


    回想起那个和男鬼一样的纳兰清，林佑圆还是会感到无语。


    天知道这个爱散发的发量王者每天要掉多少毛，羽毛头发一起掉，掉了再长。


    这导致他们床上每天都有新鲜的头发诞生，当然有时候也有她的，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最终他们殊途同归，都是被纳兰清扫完之后一起拿去烧掉。


    石窟的门轰隆隆，打雷似的，慢腾腾升起。


    从外头走入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冷着脸，手里握着一把剑，朝着纳兰清走来。


    纳兰清见到来人身影收起敛意，“明夏，你来这里作甚？”


    “你入魔了，对不对？”少年嘶哑着声音问道，眼底是无尽的怒火。


    他环视着石窟上凌乱的咒文，更加肯定了师兄同自己说的话。


    “你骗我！”明夏怒吼道，抬手对着纳兰清斩出一刀。“明夏，斩！”


    他的剑和人同名。


    纳兰清面色一凝，将背在身后的敛意扔出抵挡住了这一刀。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敛意和明夏在空中交叠擦出明亮的火花，照亮了整个洞窟。


    明夏飞身拿回自己的本命剑，“我才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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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纳兰清身形一晃，蓝色罡气从他周围和敛意身旁四溢而出，看在明夏眼里便成了纳兰清自散修为，俨然已经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师傅，既然你决意如此，弟子留不得你。”明夏用剑划破手指，血气沾染上剑意，剑身罡气大增，剑气如万箭齐发，急急往纳兰清那边奔去。


    敛意剑峰与那万箭对上，剑身剧烈摇摆着。


    纳兰清手握着敛意奋力一挥，那万箭朝着明夏的方向而去，明夏紧抿着嘴唇，敏捷地躲开。


    那万箭落在石窟的石壁上，一刹那，石壁便成灰土，外头的风猛然灌入。


    林佑圆下意识捂住口鼻，又将手放下，继续看着师徒俩的对峙。


    纳兰清眼如冰峰，明夏持剑复而又刺，他不再只是格挡，渐渐回手，身边的气息也越来越不稳定，红色和蓝色的气交织在一起。


    明夏一见他这模样出手更是狠戾，几乎招招往纳兰清的死穴上走。


    二人出招一招比一招快，疾如风猛如雨，明夏找准时机，一剑刺中了纳兰清的心脏，纳兰清拿着敛意的手僵住。


    四周因打斗而到处漂浮的灰土渐渐落下，像是烟花落幕一般。


    明夏咬牙抽出剑，纳兰清修长如竹的手捂住泊泊流血的伤口，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抬头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三徒弟，“你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血液随着他开口从嘴角溢出，明夏反手一剑往他脖颈间斩去，“你我师徒早已恩断义绝，与我是如此，与师兄师姐师妹亦然。”


    敛意飞身抵挡在主人身前，剑气波动间，石窟摇摇欲坠。


    “他们叫你来的吗？”


    “重要吗？我们都恨不得你去死，一只骗人的妖怪。”明意加重了力气，将敛意往下压，敛意已然支撑不住。


    “这样啊。”纳兰清收回敛意，身上的蓝色剑气慢慢扭转为红色。


    明夏失去支撑，差点跌倒，但他很快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纳兰清的头发早就乱了，眼底毫无情绪，无数符文从他袖中飞出，纷纷落在明夏身上。


    不过一晌，明夏就被符文禁锢住，他的嘴巴也被符文封住。


    明夏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双脚扑腾着想往纳兰清身上去。


    “我不杀你，明夏。”纳兰清道，“去告诉你的师兄师妹们，我不会再见你们了，也不会再出现在逍遥门。”


    纳兰清沉默着从明夏身边掠过，像是一阵风。


    林佑圆有些不忍地看着纳兰清，被自己带大的徒弟说恨不得自己去死，这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纳兰清可能败就败在身为一只妖有了人的感情，一次次对自己的徒弟退让，换来的是更加残忍的对待。


    明意被捆绑在后的手合拢，召唤出千万根剑气凝成的针往远去的纳兰清刺去，纳兰清化为一阵黑影消失在风中。


    那针反被阵法弹回。


    “啊——”一道惨叫声响彻天际，群山鸟惊起。


    等恒期赶到时，眼前的一幕叫他也忍不住闭上了眼，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