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毫无意外地，少女和那个倒霉蛋都被绊倒了，但倒霉蛋还要更倒霉一点，成了小姑娘的人形肉垫。


    幸好小姑娘娇娇小小的，体重轻，否则这家伙必得去一趟医务室了。


    “对不起——”


    鱼夏愧疚得要死，连忙从男生身上爬起来，又伸着小手要去拉他。


    “不用。”


    男生态度很冷漠，不知道是在生气她的莽撞还是本就性格淡漠。


    鱼夏在一旁呆呆地站着，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了事等待大人批评惩罚的小孩。


    但这次遇到的大人反常地没有批评她，反而令她焦躁难安觉得对方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


    这种焦躁让鱼夏忍不住观察起了这个倒霉蛋。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制服，身材清瘦挺拔，面容俊秀，神色冷峻，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


    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再次蹲下身，捡起了一个沾了很多明显的灰的大馒头。


    然后小心翼翼地剥掉大馒头外面的那层皮。


    这是……要吃？


    鱼夏瞪大了眼睛，即便自己的脑子已经因为饥渴症运转得异常缓慢，但她还是明白掉在地上的东西脏不能吃的。


    面前的这个少年看面相就聪明，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鱼夏向来没有心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尤其现在还拖着病体，更迷糊了，于是连忙上前抓住少年那只想要将馒头送入嘴中的手：


    “掉在地上了，不能吃了！”


    小姑娘的声音因为生病和刚才做错事的心虚，比平时更软糯，带着点浑然天成的娇气，


    闻木的眉头挑了一下，难得正眼看了一眼别人。


    来人面容姣好，身材矮小，像是个发育迟缓的初中生，眼神也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懵懂，望着他的时候还带着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味道，好像真的是为他好似的。


    闻木是这所贵族男校的特招生，成绩极其优异，各种奖学金不断。


    但这些奖学金都被拿来填他家那深不见底的窟窿了——生病的妈、残疾的爸、待婚的哥、痴傻的妹。


    因而少年日常生活异常拮据，一分钱要掰成两瓣用。


    这种拮据在青少年时代异常致命，闻木如同所有贫穷孩子一样变得孤僻寡言特立独行，也觉得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讥讽的看好戏的。


    这种扭曲的心态是藏不住的，校园里最擅长拉帮结派的富家公子因此盯上了他，开始各种找他麻烦，以“帮”他实现他臆想中的困境，来满足他们该死的恶趣味。


    但再怎么着，闻木的成绩摆在那里，是学校毋庸置疑的招生招牌，富家公子们从未真正对他做过什么，都是小打小闹恶心他一下。


    所以鱼夏刚出现时，少年只是习惯性地以为富家公子找来戏耍他的小喽啰，因此他一开始根本没打算理她。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可以吃。”少年语气没那么冷淡了，轻叹了一口气，掰开少女的手，同时又将馒头送进了口中。


    女孩看傻了，声音瓮瓮的，小表情像是被雷击了一样，声音无奈：“掉在地上的东西很脏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吃啊？”


    闻木本不欲回答。


    这种问题带着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在他看来有些愚蠢。


    但目光再次和少女水盈盈的眸子交汇时，到嘴边的冷言冷语却莫名咽了回去。


    “因为穷。”


    穷……


    鱼夏努力集中精神，晕乎乎的脑子开始缓慢运转。


    穷……意味着缺钱。


    缺钱……意味着可以用钱打动。


    眼前这个男生，长得很好看，身材看起来也不错，而且他穷。


    穷 帅=可以用钱使唤的完美仆人！


    等式成立，实践开始。


    于是，在闻木冷若冰霜的注视下，小姑娘迅速从自己制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绣着小猫图案的可爱钱包，然后从里面露出厚厚一叠崭新的大额钞票。


    少女抬起依旧红红的眼睛，看着闻木，用那副天真又理所当然的软糯语气，开始了她的实践：“我可以让你不穷，你可以抱抱我吗？”


    【？？？崽崽你在干什么啊崽崽！】


    【哈哈哈哈直接拿钱买拥抱？我们宝宝真是个小机灵鬼（笨死了）！】


    【闻木都愣住了哈哈哈！看他那表情！】


    【啊啊啊啊我要魂穿这个死面瘫！！！】


    闻木确实愣住了。


    即使是以他的冷静和见惯世情，也被这突如其来切匪夷所思的交易给震得宕机了几秒钟。


    他的目光落在鱼夏那张软白的小脸上，又扫过她那鼓鼓的钱包，最后回到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上。


    心脏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种直球到近乎愚蠢的方式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但很快，少年又恢复了常态。


    他……确实缺钱用。而面前这个小家伙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于是，在周围若有若无偷瞄过来的视线中，闻木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好。”


    说罢，便上前一步，非常公事公办地伸出了手臂，准备立马完成这场交易。


    “等等！”


    然后提出这场不太正常的交易的小雇主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小步，小脸瞬间涨红了。


    还像个女孩子一样跺了跺脚，娇声嗔怪：“你、你怎么能在这里就……去没人的地方啊！”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像蚊子哼哼，但那份娇羞和薄怒却显而易见。


    闻木动作顿住，他以为这个所谓的抱抱真的只是抱一下罢了，所以准备速战速决，但以小雇主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止——


    至少这个“抱”持续的时间应该很长。


    他突然有些后悔答应这件事了，但他道德感太高，从来都是说道做到，而且面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人畜无害，所以他没法做出毁约这种事情。


    所以他点了点头，态度诚恳至极：“对不起，是我的错。”


    说完，少年转身，朝着宿舍楼后那片少有人去的小树林走去。


    他速度不快，奈何腿长，一步能当人家小姑娘两步，也不往后看看自家小雇主跟不跟得上。


    鱼夏见他就这么潇洒地走了，又急又气，皮肤下的焦渴感也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加剧。


    她怎么还花钱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算了，事态紧急，能将就就行，如果闻木还这么不乖，大不了换一个就是了。


    鱼夏小跑几步追上去，看着闻木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心里那点因为皮肤饥渴而放大的接触欲和痴汉属性又开始作祟。


    少女委屈地撇着嘴，霸道又主动把自己冰凉的小手塞进了闻木的掌心里，还带着鼻音埋怨道：


    “你干嘛走那么快，都不等我。”


    闻木脚步一滞，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少女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立马将小手插进了他的大手里，十指相扣，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掌，根本甩不掉。


    【！！！！宝宝好会！】


    【闻木这个死穷鬼摆什么谱呢？拿了钱就要办事，这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楼上人家也没说不抱啊，宝宝还没给他提其他要求，人家保持距离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他立马就谄媚起来了那才廉价吧，那才配不上我们宝宝。】


    【啧，那祝你的手下也这么拽。】


    【宝宝的小手看起来好软好白，放在闻木手里对比好强烈，斯哈斯哈~谁懂这么手型差！！！】


    闻木抿紧了唇，强迫自己忽略手心的触感。默许了这只小雇主的冒犯，放慢了脚步，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领着她往小树林走。


    这边终于接触到渴望已久的温热皮肤的小可怜鱼夏，心头立马舒畅了起来。


    压抑许久的皮肤饥渴症也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就开始了一系列痴汉行为。


    小姑娘一边走，一边用手指不住地捏着闻木的手，像是在确认这温暖源的真实性。


    然后她又把闻木的手举起来，将自己发烫的小脸贴在他温热的手背上，满足地蹭了蹭，不由自主地发出细微的小猫喟叹。


    蹭完了，少女还嫌不够，又低下头，鼻尖蹭着闻木的手腕，像个小动物一样依赖地嗅闻着。


    闻木身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旧书的纸张气息，很干净，很……让人安心。


    “你好舒服呀……”


    鱼夏迷迷糊糊地、呓语般地说道，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闻木：“……”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不受控制地窜遍全身，最后集中冲向少年的耳根。


    闻木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耳朵现在肯定红得厉害。


    他下巴绷紧，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鱼夏……男的……怎么会……这么……


    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只觉得手心相贴的地方，像是有细微的电流窜过，让他整个手臂都有些发麻。


    小雇主蹭蹭贴贴的动作无害又温暖，加上她那张充满迷惑性的脸，此刻居然显得有点像……小女生？


    闻木被自己脑海里蹦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


    他猛地收紧手指，却又在下一刻意识到可能会弄疼对方而立刻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只是场交易。他拿了钱，提供“拥抱”服务。


    仅此而已。对方是男是女，是可爱还是奇怪，都与他无关。


    对，就是这样。


    闻木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试图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悸动和萌感压下去。


    他是个坚定的直男，绝对不可能对一个“男生”产生任何超出常理的兴趣。绝对。


    鱼夏对这个新仆人的失态浑然不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她只是紧紧抓着闻木的手，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纯粹地只把他当缓解病症的“药”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走到了小树林深处。


    这里相对隐蔽，只有几缕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


    “这里可以了吗？”


    闻木强装着冷静。


    鱼夏点点头，然后张开双臂，眼巴巴地看着他：“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