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反面典型

    涂思瑾赧然:“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你真当我是急色鬼?”她指着床榻,“你这几天都赖我这儿睡的?”


    “嗯。”


    “你自己没床?”


    “有。”


    “为什么赖在我这儿?”


    “我睡不着。”


    “在我这儿你就睡得着了?”


    “一开始也睡不着,后来睡着了。”


    晏冬撇撇嘴,不晓得他讲的什么废话。


    “你饿不饿?”他问。


    “有点。”


    “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不是叫你不要干那些杂事吗?干你的正经事去,秋闱将至,你不考个举人给我瞧瞧?”


    “那是必定的。”


    “呵,这么自信?”


    “嗯。”他得意地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晏冬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去休息吧,去菩萨庙的路不好走吧?”


    涂思瑾望进她眼里,心仿佛一团发酵的面团,又暄又软,这个女人又利又柔,推开他的时候冷面无情,关心他的时候又温柔似水。


    他上了瘾。


    “我替你洗澡。”


    “……”


    “帮人洗澡是正经事?”


    “帮你是。帮别人不是。”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晏冬拿他没辙。


    她掐了掐他的脸,“怎么觉得你瘦了?”


    “吃不下饭。”


    “厨子做的不合胃口?”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想你。”


    晏冬心中钟罄一响,空谷回荡。


    他问:“你想我吗?”


    “我?”晏冬哼笑,“我忙得要死,怎会想你?”


    她走进浴房。


    涂思瑾跟了进去。


    “今夜不让你帮这个忙,你就不消停了是吧?”


    “我担心你的伤口碰水会感染。”


    “你忘了我有法力?让伤口不碰水,太简单了好嘛!”


    “你都已经消耗法力作战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又来做我的主了?”


    涂思瑾低头不语。


    晏冬看了他一眼:“进来吧。”


    他如释重负,紧紧跟了进去。


    晏冬难得泡澡,从前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冲澡。这回实在乏了,想要好好放松。


    涂思瑾将冬茶花汁滴入浴盆,修长的手指在水中搅动。手臂摆动的弧度越来越慢,一寸寸接近发热源。


    湿润的水汽没能将他滋润,他急需切切实实的雨泽。


    晏冬半掀眼皮:“动手洗呀。”


    “好。”涂思瑾喑哑到只能发出一个音节。


    动作卡顿,一板一眼。


    小心翼翼地擦拭。


    “你搔痒呢?”


    晏冬勾着他的手指,让他重点儿洗。


    他避开新鲜的伤口,却避不开旧伤。


    很多道疤,深的浅的,横亘美妙的**。


    他情不自禁,吻那些伤痕。


    晏冬觉得渴,揽过他的脖颈,和他接吻。


    他完全将自己送入她口中,希望在他身体制造一些痕迹,成为永恒的烙印。就像她身上的一样。不会随岁月更迭、皮肤新长而消逝,比任何身外之物都长久。


    “咬我。”他殷切地恳求。


    晏冬从善如流。


    咬他薄红的唇,吸吮如啜甘泉。


    他央求:“还有别的地方。”


    “哪里?”


    他指自己的身体。


    晏冬轻笑:“得寸进尺。”


    没有让他得逞。


    只是细细地吻他。细得像龙须糖丝,舔一口甜滋滋。


    涂思瑾不知道晏冬会这么磨人。


    他迸发狂妄的贪念,想把这间小小浴房变成世外桃源。


    将她锁困其中。


    他啃噬她的皮肤,在她身体里长出根系,如果她枯萎,他会比她先死亡。


    他臆想所有伟大的献祭。从未体验过如此密不可分的感情。


    孤绝的山林将他变成寡言的幽灵,祖父的厌憎,将他的阴暗都矫饰成乖觉的顺从。


    遇到她,一点点生根发芽。


    想开出鲜艳的花,却还是长出黑色的叶芽,释放的毒素比芬芳更多。


    这一夜,晏冬做了个梦。


    她被马驹带到荒原旷野,风无比的舒适,月亮很大很圆。


    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屡禁不止的魔军。


    早晨太监来宣旨时,她还不肯从马驹上下来。


    皇帝赏了她无数金银珍宝。


    她留下一尊金菩萨像,一支翡翠玉簪,将其它捐献给南海灾民。


    公公夸赞她善心,她笑道:“是陛下善心。”


    她回到房间,握住涂思瑾柔顺的发,发丝穿过指缝,丝绸般冰滑。


    涂思瑾神游天外。


    她这样为齐夏梳过发吗?


    他被占有欲操控灵魂,诘问冲破牙关,被她簪发的动作牢牢锁住。


    “送你。”


    涂思瑾呆愣地摸着头顶。


    “是什么?”


    “玉簪。”


    “为什么送我?”


    “好看,就送你了。”


    “只是好看吗?”


    晏冬看着他漂亮的脸,“你也好看。”


    “我不是这意思。”


    “不想被夸吗?”


    “为什么送我礼物?”


    “奖赏你。”


    涂思瑾懵懂:“奖赏我什么?”


    “不沾血腥,永远纯净。”


    涂思瑾垂下眼睫:“如果我做不到呢?”


    “如果你做不到,我希望你不是流血的那个。”


    晏冬不知道她这句话蕴含多大的慈悲,足以震撼一个生命中未曾得到多少善待的人。


    涂思瑾的眼中山呼海啸,他扑进她怀里,鼻尖抵在她腹部的伤口,用温柔的唇舌舔舐。


    她揉他的头,宽容地笑。


    “你以为你是小猫小狗啊?”


    “如果我是妖族就好了。”


    “为什么?”


    “变回原形,被你揣在兜里。”


    “我是行乞的吗?还揣个兜,不嫌累赘啊?”


    “那就当你的坐骑,你去哪里,我都驮着你。”


    “说不定你上辈子就是拉磨的驴,操劳的命!”


    涂思瑾笑。


    他希望生命停留在这一刻。


    幼时,祖父曾无数次对他咒骂,将滚烫的药盅砸在他头上,他都想过死亡。


    却不是此刻的这种死亡。


    此刻,他心满意足,击缶而歌。


    他曾以为死了会变成孤魂野鬼。


    现在不会了。


    他会缠着她。


    她一定不怕他,说不定还会用她带着薄茧的手掌扇他,叫他滚。


    没关系,他会变成幽鬼野鬼,钻入她的身体,看潮汐起落,血液奔流,当作这世间还美好的唯一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