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饭桌上。


    那是一沓厚厚的、画满了各种复杂图形和数据的草稿纸。


    “高市长，何总工。”林逸声音沉静而自信，“您两位先看看这个。”


    草稿纸上，画的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极其精巧的机械零件图纸。


    那是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上面布满了各种齿轮、滑块和微型电路。


    “这是什么？”何炳文首先看出了门道，“这个结构……是用于读取光盘信号的？不对，比市面上的录像机的磁头结构精密的多。这……这是什么东西的机芯？”


    “VCD。”


    “VCD？”高振邦和何炳文面面相觑，这个词完全是闻所未闻。


    林逸解释道：“VCD全称叫视频压缩光盘。大家现在看电影，用的是录像带，对吧？体积大，画质差，容易发霉，还会消磁。”


    “而这个东西载体是一种薄薄的塑料光盘，一张光盘就能储存一部完整的电影，画质是录像带的几倍，而且可以永久保存。”


    他看着两人震撼的表情，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种产品问世，将会取代录像机，成为未来十年，全世界每个家庭的必需品！它的市场，将会是录像机市场的一百倍！这是一个价值上百亿的巨大项目！”


    上百亿！


    这个数字，让高振邦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何炳文更是激动得双手颤抖，“天才……这个纠错解码的逻辑……这个伺服系统的结构……太精妙了！”


    林逸继续说道：“整个VCD，技术含量最高、最核心的部件，就是这个机芯。它占据了整台机器百分之七十的成本和利润。”


    他看向高振邦，“制造这个机芯需要高精度的模具，需要熟练的装配工人，更重要的，需要一台能够进行超精密冲压的母机！”


    “你的意思是……用那台瓦格纳冲压机？！”


    “没错！”林逸斩钉截铁地说道，“红星厂的工人们经过简单的培训，就能成为装配流水线！我们不需要投入太多资金进行就能快速上马这个项目！”


    “只要我们率先把机芯做出来，我们就能掌握整个产业链的源头！到时候，别说一个红星厂，就算是把全市所有亏损的机械厂全部整合起来，产能都不够！”


    “我们江州，就不再是一个没落的老工业基地，而会成为全世界的VCD心脏！”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在眼前徐徐展开！


    高振邦当了这么多年官，听过无数的豪言壮语。但没有任何一次，能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如此的热血沸腾！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高振邦在小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似乎在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


    赢了，他高振邦将成为江州历史上功绩卓著的改革功臣！


    输了……这个责任........


    他重新坐回桌前。


    他看向了何炳文，声音沙哑地问道：“老何，你……信他几成？”


    何炳文拿起那沓图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我信他……十成！”


    “老高！这套图纸的设计理念，至少领先了当前世界十年！！”


    “这种机会我们要是错过了，那我们就是江州的罪人！”


    何炳文这番话，成了压垮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振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好！”


    “我个人，原则上同意！明天，我会召开市长办公会，亲自推动这件事！”


    “但是！”他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我也有我的条件！”


    “第一，三年内，不裁掉任何一个主动留下的老员工！他们的饭碗必须保住！”


    “第二，项目的所有权必须属于江州！你个人可以以技术入股的方式，占有公司股份，但控股权必须留在市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高振邦死死地盯着林逸，“三个月内拿出第一台样机！半年内第一条生产线投产！”


    “只要你能做到，所有政策一路绿灯！所有支持，我亲自协调！”


    “如果你做不到……你就是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林逸对着高振邦和何炳文，深深地鞠了一躬。


    三天后。


    一纸盖着鲜红印章的红头文件，张贴在了红星机械厂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关于红星机械厂进行承包制改革试点的若干决定》


    一、为探索国营企业新思路，特批准红星机械厂作为全市首个改革试点单位。


    二、原红星机械厂所有债权债务，由市政府成立的专项清算小组进行接收处理。


    三、原红星机械厂所有有效资产（含土地、厂房、设备等），由承包方林逸同志进行有偿接收。


    四、即日起成立“江州远航精密机械有限公司”，由林逸同志担任公司总经理，全权负责公司的一切生产经营活动。


    五、免去赵立军同志红星机械厂厂长职务，另有任用。


    ……


    公告栏前人山人海，却落针可闻。


    工人们仰着头，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份文件，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错愕，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林师傅说的那些疯话，竟然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变成了白纸黑字的文件！


    赵立军，倒了！


    而林逸竟然真的成为了这个工厂的新主人！


    “天呐！林师傅真的把厂子承包下来了！”


    “总经理！我的乖乖，一步登天啊！”


    “太好了！赵立军终于滚蛋了！”


    工人们激动地互相拥抱，又笑又跳，仿佛提前过年一般。


    而在这片欢腾的海洋中，有几个人的脸色却比死了爹还难看。


    赵强手里还拿着擦机器的破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厂里的几个中层干部。


    他们都是赵立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平日里没少帮着他作威作福。


    树倒猢狲散，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工厂大门口。


    林逸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新的白衬衫，但今天的他，身上多了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他的身边，跟着腰杆挺得笔直的王敬忠。


    老爷子今天特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被林逸正式聘任为公司终身名誉的技术总顾问。


    “林总好！”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喊了出来。


    紧接着，“林总好！”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工人们看着林逸的眼神，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林逸微笑着对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同事，各位工友，从今天起，红星厂的历史翻过去了。我们现在是‘远航公司’的一家人。”


    “第一，即刻起解散原厂部所有行政科室，所有干部就地免职，等待重新审查考核！财务科、仓储科，由市里派来的专项小组清查所有账目和库存！凡是贪污腐败、以权谋私、欺压工人的，有一个算一个，绝不姑息！”


    这几句话，炸得那些某些干部魂飞魄散！


    “第二，从明天开始推行全新的岗位绩效工资。你的岗位、你的技术、你干的活，将直接决定你的收入！只要你肯干，只要你有本事，你的工资只会比以前高，上不封顶！”


    “第三，设立‘技术创新奖’！只要能提出有效的技术改进方案，为公司节省成本、提高效率，经过评定，将直接给予现金重奖！奖金五百元起步，同样，上不封顶！”


    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才七八十块钱！


    人群瞬间沸腾了！这意味着，只要有本事，他们就能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从今天起，第三车间将进行全封闭改造，所有人员凭证出入！我们将在这里，研发和生产第一个项目产品！”


    “我需要全公司最优秀的技术人才，最熟练的工人，加入我们！”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炬。


    “红星厂沉寂得太久了，现在是时候‘远航’了！”


    “我们跟林总干！”


    “远航！远航！”


    工人们的情绪被点燃，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正在向他们招手。


    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原厂办主任，赵立军最忠实的走狗李卫国，带着几个同样被免职的科室干部脸色铁青地站了出来。


    “林逸！你凭什么说免职就免职？我们都是国家干部，是有编制的！你一个承包商，有什么资格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