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宁走出办公室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甚至后背隐隐有些被冷汗浸湿的感觉。


    他刚才的话半真半假，那枚空间戒指确实是在来总部的路上得的，但并非从尸体上扒下，而是在废墟里面捡到的。


    不过，既然连这种贵重物品都遗落在地，原主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原本是打算把空间戒指留着自己用的，戒指里除了一门打光了弹药、造型夸张的重炮以外，别无他物。


    他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军械，但也能一眼就能看出这门重炮指定价值不菲。


    可惜，炮身过于庞大，根本无法隐秘携带或快速藏起来。


    在被行政主任步步紧逼的质问下，他只能为了制造自己借口的证据，将空间戒指捏碎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肉疼。


    五楼似乎是后勤与医疗的区域，走廊两侧大多是休息间和医疗室。


    他循着记忆往回走，透过门上的观察窗，能看到一些正在接受治疗的伤员。


    他原本以为病房里会人满为患，但实际看到的伤员数量却远少于预期。


    目光扫过窗外那一片断壁残垣，他沉默了。


    伤员少，或许意味着……更多的人，根本没机会活着回到这里。


    他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很快就看到了依旧在走廊窗边等待他的公孙照。


    “哟，老哥，久等了。”


    “兄弟谈完了？他们找你什么事？”公孙照转过身。


    “没什么大事，就是询问了一些关于噬界魔的情况，毕竟我遇到过市区里那只……”


    公孙照闻言，上下仔细打量了韩宁一番，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感叹道：


    “那你运气是真好，居然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韩宁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公孙照的钱包和手机，塞回到了他手里：


    “物归原主，既然老哥你平安归来，那这拯救世界的重任，还是交还给你这位专业人士吧。”


    公孙照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尴尬。


    当初他出发时抱着必死之心，话说得慷慨激昂，现在被旁人复述出来，只觉得脸颊发烫。


    他干咳两声，赶忙将视线转向窗外满目疮痍的废墟，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总局长眼看就要来十二区了，偏偏闹出这么大乱子……我估计什么任命仪式、欢迎庆典，全都得泡汤了。”


    韩宁点头表示同意：“半个城区毁了，死了这么多人，想办也办不起来了。”


    公孙照望着窗外，忧心忡忡：


    “A辖区整个没了，居民也……不知道外勤A队后续怎么安排。


    本来我有认识的朋友在A队，还想着等身份卡下来看能不能调过去，现在看来得另做打算了。”


    不过，他的担忧注定是徒劳的，因为A队已然全员殉职，只是消息尚未传达而已。


    韩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


    “话说，管理局一直对普通人隐瞒超凡存在的真相吧？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还能瞒得住吗？


    反正现在超凡者基本都登记在册，为什么不干脆公开呢？”


    公孙照看着韩宁，一脸你没开玩笑吧的表情，但他随即想起韩宁的散人身份，释然道：


    “兄弟啊……我知道你是散人出身，没想到你是真一问三不知啊。


    看来你的天赋确实逆天，别的散人好歹有个引路人指点，才能学会控制异能、吸纳魔力，顺便了解些超凡世界的常识，你倒好，纯靠天赋硬莽。


    管理局对民众隐瞒超凡存在的原因……


    说起来可能有点玄乎，但这是整个蓝星超凡界公认的准则。


    这次噬界魔蚀窍驭引发的灾难够大吧？死的人够多吧？”


    韩宁咂了下嘴：“你怎么现在还在反问？你还在紧张？”


    公孙照讪笑两声：“抱歉抱歉，习惯了。


    你也看到了，这次死伤极其惨重，但正常情况下，绝对不该如此。


    因为噬界魔的封印位置通常是固定的，并且有管理局人员定期巡检。


    一旦发现封印有松动迹象，管理局会立即联系对应的古血家族。


    该家族会派遣B级古血者，加上管理局配属的人手，提前在封印点严阵以待。


    等噬界魔刚破封而出、实力尚未恢复之际，就将其当场格杀。


    如此反复，直到那只噬界魔连维持物质形态的魔力都耗尽后，再重新封印回去。”


    听到这里，韩宁打断道：“为什么噬界魔隔一段时间就能突破封印？没有一劳永逸的封印方法吗？”


    “没有，至少目前没有。”公孙照摇头。


    “但我知道它们为何能定期破封，封印噬界魔的石碑主要由两部分构成。


    一是世界本源，用于固化阵法纹路并提供能量，二是纯阻碍阵法。


    由于地脉能量和世界本源同属蓝星产物，本质上相互亲和，封印的原理，就是强行让它们相互排斥。


    这就像让亲兄弟自相残杀，几乎不可能，因此需要阻碍阵法，这就相当于给这对兄弟都套上头套，互相看不见对方，才能打起来。


    而这头套会随时间逐渐磨损，每只噬界魔的磨损周期不同，大多在六七十年一次。


    也有特殊的，比如蚀骨融，管理局也没搞懂原因，它一两百年才能磨损完一次。


    阻碍阵法无法直接修复，要修补，要么解除阵法让它自愈，要么拔出石碑让阵法师操作，可无论哪种，都会释放噬界魔。


    即便如此，这已经是最优解了，通常只需付出少量伤亡，就能将噬界魔重新封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世界交汇突然开启，所有噬界魔封印因地脉剧变而移位，才酿成这场灾难，导致……如此多的死伤……”


    公孙照抬起手，掌心轻轻贴在走廊冰冷的巨型玻璃墙上，眺望着窗外废墟。


    他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无数消逝在瓦砾下的冤魂与悲鸣。


    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共情能力远超常人，心思也比多数人更敏感纤细。


    这使他更容易因他人的痛苦而感同身受，内心受伤。


    所幸，他也有着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总能从情绪低谷中走出。


    正因如此，他没有像其他族人那样，被十七年前那场大屠杀吓破胆，终生蜷缩在家族庇护所里。


    他选择了走出家族，加入管理局，甚至敢以D级之身，直面公孙家千年宿敌，蚀窍驭。


    “本不该这样的……本不该死这么多人……”他声音低沉，带着惋惜。


    “这一切，都是因为世界交汇！


    世界交汇会导致两个世界间产生裂缝，甚至部分区域直接重叠，这会对星球地脉造成严重损伤。


    而噬界魔，往往选择在世界交汇期间全力冲击封印。


    这，就是管理局必须隐瞒超凡存在的根本原因！


    因为，世界交汇的间隔时间，会受到智慧生命的认知影响。


    虽然没有明确的实验数据证明，但纵观人联历史，规律显而易见。


    超凡者的数量越多，知晓超凡存在的人越多，在众生心念中汇聚成的认知就越强。


    这种集体认知与超凡者自身存在的交互作用，会显著加速世界交汇的到来。


    远古时期便是如此，超凡存在几乎是公开的，这导致了世界交汇几乎成为常态。


    如果一切正常，世界逐渐适应倒也罢了，但伴随着红天世界的毁灭，红天世界产生了源源不断的、只为毁灭而存在的扭曲世界本源。


    管理局将其命名为，末日投影。


    管理局最初创立，并非为了管理超凡者，而是为了应对从世界裂缝侵入的末日投影。


    远古时代，人类文明曾在末日投影的侵袭下几乎断层，那段历史至今模糊不清。


    当时，蓝天世界与黄天世界的强者们被迫联手，封印了所有连接红天世界的裂缝，灾难才暂告平息。


    那场战争中，两个世界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古人们也借此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


    每一次世界交汇，除了扰乱地脉，还会导致封印红天世界的结界产生微小松动。


    虽不至于让封印崩溃，但会有零星零散的末日投影散逸过来。


    人联无法抑制超凡者的数量，因为直至今日，人联前线仍在与从末日投影中诞生的魔族进行战争。


    我们蓝星属于后方后勤星区，我们接触不到那些惨烈的战事，人联需要源源不断的超凡者作为战士。


    因此，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竭力阻止普通民众知晓超凡存在，以此来削弱那种加速世界交汇的集体认知，尽可能延长两次世界交汇之间的和平时期。


    事情……就是这样，兄弟，你，明白了吗？”


    韩宁点了点头，他完全理解了。


    公孙照说完这一大段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脸上带着疲惫，对韩宁挥了挥手，准备回病房休息了。


    他外表看起来只是断了一截手指，但实则全身经脉都因为暴血丹的反噬而损毁严重。


    若在古时候，这就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


    幸好如今科技发达，管理局能通过技术手段将他浑身经脉修复如初。


    唯一的代价是，在新旧组织替换再生期间，他仍需承受连绵不绝的剧痛。


    他忍着疼痛，慢慢挪回病床，仰头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思绪万千。


    公孙家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他看不清。


    至少，他对现今死气沉沉的公孙家深感失望，他在如今的公孙家看不到一丝血性。


    或许，公孙家所有还有血性的人，早已在十七年前那场大屠杀中死绝了吧。


    公孙照同样不认为自己多有血性，他只觉得，自己只是在履行一名公孙族人应尽的职责。


    韩宁乘坐电梯回到一楼，起初他还觉得没什么，但经过公孙照那番话和窗外景象的冲击，他忽然有些坐立难安。


    他现在迫切想赶回去，确认惠穗是否还活着。


    蚀窍驭之乱波及范围太广了，仔细一想，惠穗这倒霉孩子真是倒霉透顶了。


    世界交汇第一天，家里就开了道世界裂缝，被里面窜出的游魂撞断了腿。


    去医院治腿，偏偏那医院成了噬界魔封印转移的目的地。


    腿没治好，为了活命只能跳楼逃生，伤上加伤。


    在家养了没几天，市区又爆发蚀窍驭之乱……


    他现在真怕惠穗已经死透了，毕竟，这次动乱的凶险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


    另一边，某处废墟之上。


    那位戴着粉色陶瓷头罩的女子，望着眼前的蚀窍驭，轻轻叹了口气。


    “你已经失败了，和蚀骨融一样，但你比他稍好些，至少未被封印，随我走吧，从长计议，恢复实力。”


    蚀窍驭背负双手，仰望着天际的太阳，缓缓摇头：


    “抱歉，女士，非常感谢您的援手。


    但，我的一枚权柄已被夺走，我与它之间的感应已彻底断绝。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若此刻离去，我的实力将永无恢复之日。


    我想恳请您最后助我一臂之力，协助我前往管理局总部。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里蕴藏着的世界本源气息……


    想必是他们储备下来，尚未用于锻造概念武装的库存吧，正好，我去借用一份。”


    粉色女子沉默着，陶瓷面罩后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


    蚀窍驭躬身行礼道：“拜托了。”


    “……好吧。”女子最终还是应允了：“我再帮你这一次吧。”


    动身前，蚀窍驭似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请问，这上城区内有您的人吗？我在一个小家伙身上，隐约感受到了奉世会的气息。”


    粉色女子思考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没有，我的人手都安插在内城区，上城区这边……应该是归一教的活动范围，怎么，你把人杀了？”


    蚀窍驭连忙否认：“那怎么会？既是自己人，既然认出来了，我岂有加害之理？”


    站在废墟之上，粉色女子遥望着远处的管理局大楼，接着询问道：


    “你现在魔力量已经跌落至C级了，要怎么进入管理局大楼？”


    说着，她闭上了眼，一只无形的眼睛飞上高空，俯视着周边的场景。


    “虽然内勤部队全部派出去了，外勤也被你杀的差不多了，可管理局的防御措施依旧难搞，我不能保证把你带进去。”


    蚀窍驭问道：“您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两次，一次能够暂停十秒，一次能暂停二次秒。”


    “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