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有关雷洛从筲箕湾调去尖沙咀的消息，早在周五，各环头环尾的华探长陆续收到风声。


    在这个纯讲派系的年代，类似四眼坤、肥森这帮亲信，以及陈细九这个挂靠的，自然都是要跟着雷洛过去上任的。


    黄耀炳本是军装头，通常来说，他这种不上不下的档次，有点类似铁打营盘流水的兵，谁来筲箕湾做阿头，他就跟谁。


    在探长的时代，军装组和工具人差不多，纯粹是负责做苦活脏活的牛马。


    好在，上次雷四海拉他进了探长室，他本人也算豁得出去，在洛哥吩咐下转了两圈，成功投靠了雷洛派系。


    因此，这次雷洛要去尖沙咀，老黄也是跟了过去。


    虽然没有升，还是军装头；


    但是一旦九龙仓【海运报关行】那件事搞定，也差不多能在腰间插把喷子了。


    接到打横黎的电话，一听雷生在找自己，老黄果断放下手头的工作。


    他没有选择自己开车，而是去到筲箕湾码头，卖掉一个人情，让福义兴发了一只小艇，过鲤鱼门直插香港仔避风塘。


    陆路30分钟的车程，被老黄走水路，压到18分钟。


    等他踏上珍宝海鲜舫，半身军装连同那条红绶带，都被海浪给泼得湿透。


    “咦，这不是黄Sir吗？”扶着一个中年盲人走来的胡湘，刚好遇到黄耀炳。


    黄耀炳没空寒暄，直接问他：“老胡，304包厢，开支蓝带马爹利。


    我赶得太急身上带不够，先记数先记数，你我认识十几年了，今日一定要撑我一次！”


    胡湘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开蓝带马爹利请小雷生？


    会不会太次了点啊？


    照我睇，不如直接开轩尼诗XO。


    80元和120元，反正都是要记数，不差这40了。”


    被这损友调侃了一下，黄耀炳拍了拍额头：“对咯！3楼是你的地盘，看看我，都急糊涂了。


    开开开，你说开什么就开什么，兄弟我能不能过关升职，就看今日了。”


    胡湘微笑点了点头，扶着身边目盲带着一双墨镜的老艺人让开道路。


    黄耀炳感激抱了抱拳，手攀栏杆大步冲上三楼。


    同样接到胡湘电话，匆匆坐车赶来的盲公杜微微侧耳：“胡经理，今日是哪位贵客？


    都到地方了，总得先给我透个底，免得唱错曲目，扰了人家的兴致。”


    “是尖沙咀雷探长的义弟，前几日，在濠江葡京娱乐俱乐部逼得鬼王聂傲天求和的赌佛！雷四海。”胡湘扶着盲公杜踏上楼梯，看了一眼左右，低声补充道：“不过，我收到风，这位小爷已在雷探长安排下，入了黄竹坑警校A班。


    我早前试探过，他不喜欢人家叫他小佛爷。


    睇情形，应该想学他大佬走警队的路线。你进去注意一点，要叫他小雷生！”


    盲公杜啜了一下牙花子：“啊！主家情况如此复杂？


    唉，又是一桩很有挑战性的工作。


    今天我该唱什么好呢？难办，难办。”


    “不难办，我用得着请你来？”想到雷四海见面就夸口以后单子都让自己来签，胡湘扶着盲公杜的十指微微用力：“老杜，你我认识十几年了，今日一定要撑我一次！”


    “这、这台词有点耳熟。”


    “我刚刚向剪刀脚学的。”


    ……


    等到胡湘帮盲公杜敲开包厢门，先一步上来的黄耀炳，已经在用一条热毛巾，擦着湿了一大半的头发。


    等到胡湘低声在耳边提示雷四海的坐向，绰号盲公杜的杜欢，轻轻挣开对方搀扶自己的双手。


    枯瘦犹如一根青竹的眼盲艺人，轻抖一下长衫，双手捧起椰胡，向着主座方向深深鞠躬：“雷少龙睛凤颈，英雄出少年！


    盲佬今日唔唱《客途秋恨》叹飘零，


    专为您献段《哪吒闹海》——


    要那潮州帮的龙王三太子，


    见您支长管柯尔特都要跪低认细佬！”


    开口嘶哑，可喊到这段开场白的末尾，杜欢声音已经转为洪亮和高亢，掩过铜盘从腰间滚落在地的动静。


    “好兆头哦。”黄耀炳咧嘴竖起大拇指，对着雷四海笑道：“雷生，盲公杜在南音上的造诣是这个，这出《哪吒闹海》倒很少见到他唱，不过也是正常，除了您，有几个配听呢？”


    “嗯，那就听听吧。”雷四海不置可否，双眼上下打量顺着胡湘搬来凳子坐下，开始调试琴音的杜焕。


    这个盲佬可不简单，将来左派工会遭受港府打压，想编《林则徐禁烟》以古讽今振奋士气。


    这种可能砸掉饭碗，被英国人封杀的事情。


    当时在港谋生的弹唱艺人，无一敢出来接。


    偏偏身体残缺，曲艺小众，在弹唱圈内被人看不起的盲公杜最有骨气。


    他用地水南音，唱出华人百年来对烟毒的不屈抗争。


    不久之后，各大茶楼酒肆都被勒令，不准他登台演出，


    在雷四海沉思的期间，杜欢已经拉动椰胡，开始唱起《哪吒闹海》。


    胡湘眼见雷四海没有意见，松了一口气下去安排酒水。


    打横黎三人都是穷鬼，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更别说吃饭喝酒，还要点个艺人来唱曲。


    虽说不太理解，雷四海这个年纪，怎么会喜欢听南音，但是既然大佬喜欢，马仔自然也得喜欢。


    一顿饭的功夫，叫好声不停，让提着小心脏演奏的杜欢越发不安，甚至连讨要赏钱都不敢开口。


    “杜先生，听人说，你擅长现编唱词？”一直没说话的雷四海，突然开口了。


    杜欢按住琴弦，试探问道：“小雷生，不如您来出个题目，杜某试试？”


    “我去过九龙城寨，发现里面烟馆林立，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虎门销烟。”雷四海倒了一杯茶，起身走到杜欢面前：“以茶代酒，杜先生请。”


    杜欢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他眼虽盲，心却不瞎，当年林则徐禁烟，对付可是英国佬。


    如今的港岛，正归英国人在管。


    面前少年端来的这杯茶，不好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