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3点钟。


    筲箕湾警署，二楼，杂差房。


    陈细九穿着那套从湾仔警署带过来的绿色军装制服，与办公大厅里面，以四眼坤为首的一帮便衣探员格格不入。


    等了一个上午，雷洛和雷四海都没露面。


    猪油仔和四眼坤知道，雷四海已经放话，要给陈细九买个探目。


    就是说，以后陈细九和他俩是平级的。


    二人自然不敢安排事情给他做，导致他穿着一套军装，整个上午在杂差房无所事事。


    四眼坤忙到一段落，抬头发现不见了人，急忙起身四处观望。


    发现陈细九端端正正坐在走廊的木条凳上，四眼坤直接被气笑了：“喂！阿九，入来坐啊，畏畏缩缩躲在走廊算咩啊？”


    陈细九尴尬笑了笑，刚好肥森押着两个社团交出来顶案的‘人头’，骂骂咧咧从楼梯走上来。


    看到陈细九，肥森递给他一支好彩：“安心啦，你是雷生点名要的人，洛哥迟早对你有好安排的。”


    “森哥，多谢。”陈细九规规矩矩，双手接过烟仔。


    两个‘人头’眼巴巴在看，结果换来肥森一顿臭骂。


    【人头】，即港岛大小黑帮，供给或者卖给各区警署顶案子的人。


    这个群体，八成是道友。


    剩下那两成，既有急需用钱的港岛民众，也有从老家偷渡过来，没有谋生技能，不得不贱卖自己的可怜人。


    将警帽放在四眼坤的办公桌上，陈细九坐下点上香烟，激动打量着这间杂差房。


    按照港岛警队目前的行情，一个军装警，想升便衣探员，先不谈钞票，已有四个前提的条件。


    第一，所在警署，必须要有名额；


    第二，潮州/东莞籍优先，有同乡会做担保；


    第三，必须拜山头，如雷洛、颜童派系等等；


    第四，答应事后孝敬直系上司，每月规费一成。


    再谈钞票问题：


    环头警署，类似油尖旺、湾仔这些油水区，标价是1万港币。


    环尾，好比筲箕湾这些偏远贫困的地区，价码是5000港币。


    时年金价，一两黄金大约在600港币。


    以陈细九在湾仔做军装为例，他如果没贵人提携，基本做到退休都不用考虑当便衣。


    军装的油水本来就少，搭档还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杨咩。


    而所在的湾仔，还是油水区。


    警员多，位置少，一个名额空出来，下面不知多少人盯着。


    看似标价1万，搞不好请中间人疏通颜童这条线就不止1万了，哪轮得上他这个老实人上位？


    想到以前远在天边的便衣探员，今日就在眼前触手可及，陈细九内心越发感激雷四海。


    那天，他只是看不惯杨咩吃拿卡要，随口提了一嘴罢了，谁能想到，居然收获这么大的回报。


    “洛哥。”


    “雷生。”


    ……


    正当陈细九发呆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吵闹。


    四眼坤拉了他一把：“快，洛哥和雷生来了。”


    陈细九急忙起来，他迅速拉直制服，将警帽端端正正戴好。


    这个时候，雷洛走到探长室门口，正在给肥森送来的文件签名。


    雷四海笑吟吟站在旁边，和楼下胖乎乎的军装头说话。


    看到陈细九有点不敢过来，雷四海对他招手喊道：“九哥，来，这边。”


    黄耀炳赶紧掏出烟盒，敲出一支备着：“你就是九哥吧？哇，果然是一表人才，青春可爱。”


    陈细九点头微笑，接过烟仔的同时，对着循声看来的雷洛喊了一句洛哥。


    然后，他对着雷四海激动说道：“雷少，我这个人嘴笨，不识得说好听话。


    这次真是多谢，多谢您的提携……”


    “确实够笨。”雷洛推开房门说道：“跟着你大佬入来吧。


    傻夫夫嘀，居然着套军装过来杂差房，难怪黄胖子夸你青春可爱。”


    陈细九闻言大为尴尬，雷四海哈哈一笑：“洛哥和你开玩笑的。入来吧，喂，老黄，哪里去？你也进来。”


    知道几人有事要谈，黄耀炳就很识趣转身，准备返回楼下的捕房。


    一听居然有自己的份，他马上以身材完全不搭的灵活性，三步并做两步，紧跟陈细九背后溜进探长室，顺带无声地关上房门。


    雷四海拉开雷洛桌子对面的椅子坐下，陈细九和黄耀炳老老实实坐在沙发。


    “长话短说，细九，你下班之前，去搵四眼坤要1份调来刑事侦缉处的申请表，然后选家影楼，拍几张证件相备用。”


    雷洛先看陈细九，开口就是好消息。


    陈细九激动点头，可旋即，他有点尴尬搓着掌心：“洛哥，我我我……”


    “是不是没钱啊？唔使啦，你大佬开口，我收你的钱，岂不是收他的钱？以后专心帮你大佬做事就好了。”雷洛挥了挥手，指着门口示意陈细九出去。


    陈细九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拜的山头。


    不是雷洛，而是雷四海这个还没进黄竹坑警校的预备学警。


    好在，关键时刻，陈细九没有犯蠢，毕恭毕敬对着二人咔了一个立正：“洛哥，海哥，那我出去做事了。”


    “以后学猪油仔他们，叫你家大佬雷生吧。”雷洛叮嘱多一句，就将目光转向黄耀炳：“黄胖子，想不想升职啊？”


    “想啊，做梦都想啊，洛哥。”黄耀炳屁股犹如装了弹簧，在雷四海怪异的目光中，跳到雷洛面前。


    雷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啧啧，先转个圈来看看。”


    黄耀炳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努力昂首挺胸翘屁股，在原地转了一圈。


    只可惜，最出位的是他那只发福的大肚腩。


    雷洛皱着眉头坐下：“听阿坤他们讲，你很能打是不是？”


    黄耀炳咔了一个立正：“洛哥，不用怀疑，我一个人打十几二十个不是问题。


    如果出夺命剪刀脚，叶问都得被我夹得跪下来啊。”


    雷洛看向雷四海：“你怎么看？反正我手下，目前最适合当炮灰就是这个黄胖子了。”


    啥！炮灰？


    听到这话，黄耀炳愣住了。


    这个时候，雷四海也是抄起桌上的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根：“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胆量出来搏啊！


    真到要上的时候，可不是打几个道上混的小流氓，十有八九，要直接面对鬼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