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轻言认真起来的时候，唇角会下意识地抿着，目光专注地在屏幕上游移。


    想到简轻言就是这样的表情剪辑关于自己的片段，仔仔细细敲字幕、上滤镜，自己的每一帧都来来回回被拉扯，丁絮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好在简轻言用的是好相机，丁絮就算进了镜头也没有发生什么天崩地裂的变化，和现实相比没怎么变丑。


    一片安静中，雾瞳打了个哈欠，同时合上笔记本电脑：“困死我了，简轻言你客卧给我用用。”


    “嗯。”简轻言应了声，他正好剪辑完毕，点击导出后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呼了口气。


    丁絮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想抽烟了。


    正好自己也心情不好。和雾瞳聊天确实能够轻松一些，但那也只是暂时性，没法彻底解决坏情绪。


    现在雾瞳回去睡觉，静寂蔓延在客厅，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


    丁絮又细细琢磨起了简轻言的那句话。


    我们早就不算是普通朋友了，意思就是，他也可以像雾瞳一样了解简轻言。


    这时候简轻言点燃一根烟，微微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看过来，和丁絮的目光对上。


    丁絮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唇间咬着一根烟，俯下身示意他点燃。


    火苗窜起又消失，丁絮顺手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


    “简律。”丁絮看着窗外，高耸的楼房将天空切割成一块块灰白色，一眼望不到远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因为你过得不好。”


    简轻言低下头笑了下，两指夹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丁絮愣了下，意外地看向简轻言。他没想到回答是这样。


    “你过得不好，来找我就好了。”简轻言和他对视，继续说。


    那一瞬间丁絮忽然有种冲动，像是全身都被灌满了气泡水，一种急躁又柔和的情绪占据理智，丁絮不明白那是种什么样的冲动。


    他是教语文的，几乎每一首诗、每一篇课文要表达的意思都不同，哀伤、喜悦都可以分为许多种。


    但是现在，丁絮不懂自己现在的心情。


    意外肯定是有的，却又有一种“他果然会这样回答”的感觉。


    阴冷的晚上，小雪，香烟，最适合随意地说说话。


    丁絮便拿手心碰了碰冰凉的玻璃，看着对面那栋楼房开口。


    “我来这里是躲我父母的……不对，不能说是躲，我是离开我父母的。他们……”丁絮试图解释他父母畸形的情感，张口又不知从何讲起，只好停住，“所以我没地方可去了，只能来找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之后，简轻言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跟着站起身，站得离丁絮很近，能闻到洗衣液的香气。


    “丁老师，”简轻言低头看他，嗓音轻轻的，“我希望你来找我只是因为你想来，而不是因为你不得不来。”


    这是丁絮第二次怔愣住，原来简轻言不高兴的原因，是他“只能”去找对方。


    说出心声之后，简轻言明显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太对，语气软下来：“这段时间你在我这里住吧，早点休息。”


    说完，他将烟掐灭，烟头扔进干净的烟灰缸。


    从栖桦一路过来，衣服有些脏了。简轻言给他调好热水温度，道了声晚安便回了卧室。


    热水冲刷着身体，丁絮面对着沾满水雾的玻璃门发呆。


    简轻言和他道晚安的声音还是自然的，但能听出来夹杂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他在因为自己说的话感到有点生气。


    没想到有一天，简律也会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哪怕非常隐晦。


    也是，简轻言把自己当做好朋友。不管是谁得知好朋友只把自己当做备选，都会不高兴的。


    明天道个歉吧，丁絮想。


    从浴室出来，简轻言已经给他准备了睡衣和崭新的内裤，吊牌都没摘。丁絮看了眼价格标，六百块。


    丁絮怀着庄重的心情把它穿上了。


    第二天，雾瞳咬着牙刷出来，牙膏沫糊到嘴边，含含糊糊地问：“丁老师呢？”


    “没醒。”简轻言在厨房煎面包片，往里面打了个鸡蛋。


    后面雾瞳说了什么，他没认真听，心里有些乱。


    昨天对丁絮的那些话，会不会过分了点儿？


    丁絮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除了自己。说不定他其实没打算过来，只是别无选择。


    但是。


    简轻言的思想中总是出现这个转折词，尤其是对丁老师。


    但是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


    丁絮慢点醒过来也好，他确实太累了。而且，简轻言也没想好今早要怎么面对他。


    面包片发出滋滋声，简轻言翻了个面，差点把它拨到锅外面去。


    有一点烧焦了。


    丁絮迷糊中摸出手机，强烈的光线刺痛眼睛。


    十点半！他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


    简轻言家的床太舒服，光是床垫，都让丁絮感觉到自己仿佛一个豌豆公主被悉心照料。


    他蹑手蹑脚打开门出来，跑去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的丁絮睡眼惺忪，宽大的棉绒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仿佛随时都要滑下去。


    一头黑发睡得乱糟糟，一缕头发呆毛一样立了起来。


    丁絮莫名难为情，赶紧低下头吐出牙膏沫，热水狠狠扑在脸上。


    旁边还有一点洗面奶和男士面霜之类。简轻言这种颜值博主免不了需要皮肤管理，不过在东北那几个月没见他用过。


    丁絮鬼使神差地拧开面霜，挤了一点出来。


    奶白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丁絮慢吞吞地把它往脸上抹，越来越不敢注视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家里只有雾瞳一个人，他也不会这么注重个人形象。


    但事实是，还有一个简轻言。


    他总是下意识地想在简轻言面前展现出好的一面。


    面包片煎好，简轻言把有点焦的那片给了雾瞳。


    丁絮也不太好意思地走下楼梯，看到简轻言，不自然地说：“抱歉，简律你家的床质量有点太好了……”


    “等你住习惯就好了，”雾瞳咬了口面包片，对那片微焦的部分毫无怨言，“然后你就再也不会习惯自家的床了。”


    丁絮笑了笑，坐下来吃自己的面包片。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己面包片上的白糖好像比他们两人更多一点。


    简轻言注意到他的目光：“多补充点能量，今天带你出去。”


    “嗯？”丁絮咬着面包片。


    简轻言笑了下，补充道：“逛商场。”


    他似乎没有计较昨天那一点淡淡的不快，态度和之前一样，温柔细致。


    但是简轻言越是这样，丁絮就越是不安。


    他不找自己说明白吗？不在乎自己是否道歉吗？


    吃过饭后，简轻言上楼拿来一套全新的衣服，丁絮注意到针织衫和简轻言是同款。


    “这件衣服质量比较好，我就买了两件。”简轻言说，“正好派上用场。”


    丁絮接过衣服，又下意识地想说谢谢。要说出口的时候强行停住了，接过衣服，对简轻言笑了一下。


    卡其色针织衫，宽松的外裤和风衣，连秋裤都准备好了，纯棉。


    不得不说，简轻言在生活方面真是体贴得不像话。


    丁絮裹好围巾，跟在简轻言和雾瞳身后出了单元门。简轻言的手往后支了一下，撑住即将关闭的门，让丁絮出来。


    走到小区门口，雾瞳随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先走。


    简轻言也对他点了下头，带着丁絮和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路边停着一辆小电驴。


    丁絮：……？


    啊？


    简轻言拍掉车头薄薄的一层水，把小电驴推出来后插好钥匙，回头看向丁絮。


    他这一系列动作太过熟练，以至于丁絮甚至没反应过来，富家少爷其实也是可以在大冬天骑着一千多块的小电驴出门的。


    “商场离这里有点远，怕你晕车。”简轻言说，“会冷，最好用围巾挡好脸。”


    丁絮坐在后座上，哪怕透过厚厚的围巾，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干净且好闻。


    他把脸往前凑近了一点点，微微侧过头，对正在专注于开车的简轻言说：“简律，你用的什么洗衣液？”


    “消炎药？”风太大，简轻言没听清，“丁老师嗓子发炎了吗？”


    丁絮一下笑出来，又靠得更近，下巴碰到了对方的脊背。


    他带着笑提高声音：“洗衣液！”


    末了他又说：“消炎药也行，嗓子出问题也就是一个开学的事儿。”


    丁絮自认为是个脾气挺差的老师，虽然不会歇斯底里，但训学生频率其实挺高的。


    恰好这时候简轻言停下车，丁絮一个前倾，啪叽一下整张脸都黏在简轻言后背上。


    他揉了下疼痛的鼻梁，抬起头，简轻言拍拍他乱掉的侧发，把头盔放进车筐。


    清浅的香气围绕在耳边。


    雾瞳开的是私家车，比他们早到，此刻拎着三杯热美式站在商场旋转门旁冲他们打招呼。


    丁絮生出一种久违且恍惚的温馨。明明昨晚才刚碰到一起，今天就能热乎乎地出门逛商场。


    商场里热气开得很足，丁絮把围巾放下来了一点，顺手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


    唇上沾了点口罩内侧的水珠，丁絮感到凉意，伸手用指背轻轻抹了下。


    “不是说要买衣服吗？简轻言你别看丁老师了，快过来！”雾瞳在前面催促。


    丁絮抬起头，和简轻言对上视线。


    对方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闪动，接着就笑了起来：“走吧，去二楼。”


    丁絮疑惑：“一楼不是卖衣服的吗？”


    “二楼有洗衣液，”简轻言说，“我用的那款。”


    感谢大恶龙宝宝的营养液和地雷！


    没有弃文也不会弃文，会好好完结的，只是上学＋0存稿导致没办法更新，已经在猛猛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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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