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凯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摆了摆手道：“老顾，不瞒你，不能多喝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腰，“你以为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从一线转到现在这个岗位？”


    一句话，让顾青山瞬间沉默了。


    他倒酒的手僵在了半空。


    当初在战场上，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来的？


    多多少少的，都留下了一身的后遗症。


    他自己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提前退役回了地方……


    “好。”顾青山缓缓放下了酒瓶，强笑着点了点头，“那……那就改天再说。”


    之后，双方谁也没再提起顾尘的名字。


    可当顾家三口，再送两位老领导出门的时候，却全都愣在了院子门口！


    只见刚才还空空如也的院子里，此刻竟堆起了一座小山！


    一袋袋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面！


    一桶桶黄澄澄的豆油！


    甚至还有两条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起码几十斤重的猪肉！


    米面粮油，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顾青山的脸“腾”一下就涨红了！


    “连长！指导员！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一把拦在两人面前，气的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腔调，“我顾青山还没老到走不动道，你们这是在打我的脸！”


    “是啊！领导！这可使不得！”赵月如也急了，冲上来就要把东西往外推，“我们不能要！无论如何都不能要！”


    顾飞也傻眼了，跟着一起反对道，“冯叔叔，刘叔叔，快拿走！我们家不缺这个！”


    “反了天了！”


    冯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血的威严，然后猛地一跺脚，冲着顾青山爆喝一声，“顾青山，给我立正！”


    “是！”


    顾青山想都没想，多年留下的本能让他“啪”一下，并拢双脚立正。


    “你……”顾飞一看父亲被训，急得还想上来阻拦。


    冯凯看都没看他，恨铁不成钢的冲着顾飞低吼，“你小子，还想不想当兵了？！”


    顾飞瞬间僵在原地，这下可把他拿捏住了。


    “想当兵！就要听指挥！这是你上的第一课！”


    冯凯的声音不大，却让一家三口谁也不敢再动弹一下。


    在顾家三人那复杂无比的目光注视下，冯凯和刘明智看都没看那些物资一眼，迈着大步快速离开院子。


    就在两人迈过门槛的那一刻。


    刘明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冲着僵立在原地的顾青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顾别送啊，咱们以后还会常见面的。”


    军车“嗡”的一声，消失在了红星胡同的尽头。


    赵月如看着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物资，“这么多东西，这可怎么办啊？”


    顾青山沉默地站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放着吧，到时候看看胡同里谁家实在过不下去了，咱们……就拿点出来，帮衬一把。”


    “唉……”一声少年人的叹息，突然在旁边响起。


    顾青山一愣，转头看向儿子：“你小子，又叹什么气？”


    “没事儿……”顾飞踢着脚下的石子，闷声闷气的说道，“就是觉得，好像跟我哥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你这个臭小子！”


    赵月如走过去，又好气又好笑的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


    “那可是你亲哥，跟他有什么好比的？快点搭把手，把东西搬进屋里去！”


    军绿色的吉普车一路出了红星胡同后，并没有直接返回，反而是七拐八绕，在市里一连走了几条街，又绕了两三个大弯儿。


    最后才停在了一栋戒备森严，外表却毫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前。


    经过了一层又一层，严密到令人窒息的手续和身份验证后，冯凯和刘明智两人被请进了一个简单的会议室。


    这个会议室，那是真的简单到了极点。


    一盏昏黄的灯泡，两张掉漆的桌子，几条长板凳。


    两人从进来就没再说话，笔直坐在凳子上等了半个多小时。


    “吱呀”一声。


    一位身穿中山装面容和蔼的老者，推门进来，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不辛苦！”


    冯凯和刘明智迅速起身，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坐。”中山装老者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


    “这次去老顾家里，还顺利吗？”


    等二人坐下后，老者坐到他们对面，微笑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冯凯按照先说好的，开口汇报道。


    “报告首长，顾青山一如既往，炊事班的手艺没丢，炒的菜还和以前一样好吃，就是稍微有点偏咸。”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一家三口的生活习惯、社会关系，和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相比，都没有太大变化。”


    “最后，”冯凯着重强调了一句：“他家老二顾飞，思想很积极，非常非常想当兵。”


    老者听到这儿，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轮到刘明智开始汇报，再去顾青山家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工作。


    “报告首长，顾家三口的精神状态很稳定，对组织的信任度极高，我们对红星胡同的背景也做了排查，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异常，也并没有发现被渗透的痕迹。”


    说完，他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刚刚拍下的照片，和那六张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


    “这是给顾尘的家信和全家福。”


    中山装老者接了过去，他先是带着笑容，仔仔细细看完那封信。


    接着，老者视线停留在照片上，看着那一家三口在饭桌前，既局促又幸福的笑脸。


    “不错啊……”老者轻声感慨：“真不错。”


    他将照片和信纸一丝不苟地叠好，珍重地放进了桌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里，然后起身。


    冯凯和刘明智也立即起身！


    老者脸上的温和笑容收敛，严肃说道。


    “等再过一段时间，等事情有些眉目了，你们两个还得亲自出面做通顾家人的工作，让他们搬到军区大院去住！”


    “后续的一些具体工作，到时候再说。”


    冯凯和刘明智猛地一碰脚跟，抬手敬礼，声音洪亮回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