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卧槽这么刺激!

作品:《爱后即焚

    港南路的“旅馆”,是他们刚搬来城里的第一年租住的老破小。


    兄弟俩那些年陆陆续续租过很多房子,老破小,老破大,带门禁的单元楼,还有一梯一户的大平层,最后才定在乾江别院。


    每栋房子里都有一段属于他们的记忆,记忆是很宝贵的东西,梁宵严有钱后就把曾经租过的房子全都买了下来,请专人定期打扫。


    这些房子对他们来说,就像储存着各个时期的哥哥弟弟的格子间。


    他们想念几岁的哥哥弟弟了,就回到相应的房子住几天,找寻那时的记忆。


    不过港南路的房子他们回去的最少,因为那时的记忆,是被血色和锈迹铺满的。


    “换指纹锁了?”


    梁宵严看到门上的旧锁已经被拆掉,新换的带指纹和触屏的新锁与这扇猪肝红的旧门格格不入。


    “昂。”游弋抓着哥哥的手指,给他设置指纹密码,“本来不想换的,但我老是忘带钥匙。”


    “住了半个月,叫了七次开锁师傅,整得人家都记住我了,说我是葫芦娃的兄弟糊涂娃。”


    梁宵严真服了他,“怎么不把自己也丢家里。”


    “因为以前都是哥带钥匙嘛。”


    不管长到多大,只要和哥哥出去,他都是两腿一撒净顾着玩的那个,其他一概不管,所有吃的用的钥匙水壶等等鸡零狗碎,都是哥哥负责。


    也不是没让他拿过钥匙。


    哥俩还在港南路住时,有一次梁宵严下班要很晚,提前把钥匙给了他,怕他弄丢还特意给他放到缝在内裤上的小口袋里。


    那时小偷扒手很多,贵重物品和钱怕被摸走都放在内裤口袋里。


    结果等天黑透,都九点多钟了,梁宵严下班回家,敲门不开,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游弋呢?


    跑到下河溪跟小伙伴捉鱼摸泥鳅呢。


    梁宵严找到他时气得面色铁青,肺管子生疼。


    就见游弋穿着早上刚换的新衣服,站在泥塘里,小粗胳膊小粗腿儿,整个娃娃从头到脚糊着一层黑不溜秋的泥壳,咧着口白牙朝他哈哈大笑。


    “哥哥!我抓到鱼啦!”


    他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兴高采烈地跑向哥哥。


    梁宵严手都扬起来了,又听到他下句说:“做鱼汤给你补身体!”


    乌云密布的脸上多云转晴,梁宵严强压着勾起的嘴角,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威严模样。


    其他小朋友被家长逮到,都没逃过一顿臭骂,男女混合双打。


    游弋看到兄弟们被收拾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要完大蛋,于是蔫蔫地放下鱼,转过身把屁股对着哥。


    “我错了!哥哥揍我吧!”


    看似慷慨赴死非常潇洒,其实吓得两腿打颤,被泥巴围住的豆豆眼都冒出了眼泪花,嘴巴抖成小波浪,鼻子还一吸溜一吸溜的,实在是窘迫又可怜。


    梁宵严再大的气都没了。


    象征性地在他屁股蛋上抽了两把,然后就叫他洗手回家。


    游弋小小一个,有些心虚地站在那里,乖乖地让哥哥给倒水洗手,洗完再喷一圈花露水。


    这孩子打小就会察言观色,看着哥哥脸色好了就撒娇说口渴,梁宵严拿出吸管杯给他喝凉白开。


    这么多家长出来找孩子,就他一个给孩子带了花露水和白开水。


    但孩子淘成这样还是要罚一下的。


    怎么罚呢?


    梁宵严想到一种十分惨痛的惩罚。


    喂弟弟喝水时,他故意不把手放低。


    就半高不低地举着,小游弋只能踮着脚低着头,嘴巴撅成个小鸡嘴用力去吸,连眉毛都用力到皱起来,边吸哥哥的手还边往高抬,搞得他差点仰过去勃然小怒道:“我不喝了!”


    其实是喝饱了,再来一口就得撑打嗝了,那不行,他闻到哥哥口袋里有红糖粿的香气了,他还要留着点肚子吃粿呢。


    回去的路上,梁宵严左手一条鱼,右手一只娃,娃娃浑身都是黑泥,就一双小胖手白白净净,捧着包红糖粿啃得不亦乐乎。


    他走过的路留下一串小黑脚印,小脚印旁边是哥哥稳健均匀的大脚印。


    小脚印走到一半就开始乱八七糟,游弋张开小手要哥抱,梁宵严看他那身泥,让他滚一边去。


    他才不滚,知道哥疼他,抓着哥哥的腿往上爬爬爬,爬到腰时被一只大手兜住屁股,背得稳稳的,走向被城市灯火和车水马龙吞没的破旧小家。


    到家一摸,钥匙没了!


    口袋里没有,内裤上也没有,游弋这摸摸那找找,最后双手抱头:“完啦!钥匙叫鱼叼走了!”


    兄弟俩对上眼,梁宵严握着他的小脑袋晃了晃,嘴角勾起浅浅的笑,“蛮蛮大老爷,一点家都不看啊,怎么不把自己也丢了呢?”


    大老爷猛猛摇头,说我看了!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看。


    梁宵严问他干什么?


    他说哥哥才是家,我一直看着呢。


    那晚最后,兄弟俩在楼道里等了一个钟头,才等到开锁师傅来救他们。


    “咔哒——”


    指纹锁打开,游弋拉着梁宵严走进门内。


    当年破败的房子已经大变样儿,脚下铺着油润的实木地板,斑驳的墙壁粉刷一新,暖黄色的墙漆,擦拭干净的家具,挤巴巴又温馨地排在一起,各种可爱摆件和茂盛的绿植,正午阳光最充足,照在床上显得那床被子格外软蓬蓬。


    梁宵严看向游弋,小屁蛋子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梁宵严伸出大掌掐着他那截细白的脖颈,把弟弟的脑袋按进自己肩窝,宠到极点地搓了搓。


    “蛮蛮大老爷,长到二十三了,终于会看家了。”


    游弋脸上微微泛红,拉着他的手得意道:“那当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荒野求生我都能去演一集,哥你要是哪天不小心破产了也不用怕,我能养活你!”


    给哥哥养老是弟弟最大的梦想,想到这里游弋就不自觉把胸膛挺起老高。


    他那个低开叉的衬衫简直不要太顺手,梁宵严直接伸进去掐了一把。


    “谢谢大孝子,我没那么不小心。”


    “唔!”游弋又痛又痒,扑上去把他的头发抓成瞎鸡窝,“昨晚都弄肿了,你还掐!”


    梁宵严眼尾笑纹荡漾,向后伸手兜住他,背在背上参观小狗窝。


    “家具都能用吗?”


    “挺好的。”


    “你平时怎么喝水?”


    “矿泉水。”


    老楼没法安净水器,游弋就成箱成箱地买矿泉水喝。


    “冬天呢?”


    “用热水壶烧。”


    梁宵严点点头,“挺好,还知道天冷了要喝热的。”


    游弋挑起一边眉毛:“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他从哥哥背上跳下来,给他看自己装满衣服的衣柜、各种药品应有尽有的小药箱,还有专门找老师傅弹的厚棉被。自己一个人睡之后他就格外喜欢被厚被子压着的感觉,很像哥哥罩在身上。


    梁宵严一样一样地检查过去,就连他的热水器能不能出热水都试了,最后得出结论:弟弟独自生活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梁宵严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弟弟的成长,心酸他小小的孩子要被迫熟悉并适应这一切。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游弋四仰八叉地摊到床上,“我没有过得很糟糕。”


    哥哥经常教他,活一天就要立正一天,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能浑浑噩噩,不能昼夜颠倒,不能有一顿没一顿地对付饭,那不叫生活,叫凑合。


    所以小狗离开家去流浪,没有吃垃圾,睡街角,他给自己找了个干燥的带有哥哥气味的纸箱,卧在里面,躲风避雨,每天都把毛毛梳理得整整齐齐,等着主人来接他回家。


    “为什么住这儿?”梁宵严不解。


    他们租过那么多房子,这里是条件最差的,而且游弋以前很排斥回这里。


    “因为我最想这时候的哥哥。”


    游弋望着梁宵严,朝他伸出手。


    梁宵严牵住他,走过来,任由他把脸贴在自己小腹。


    游弋的目光渐渐飘远,飘向床对面的铁窗,窗外包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他把哪里都翻修了,唯独没动那里。


    因为他对这栋房子最深刻的印象,不是忘带钥匙,也不是捉到了大鲤鱼,而是无数个深夜,站在窗前独自包扎伤口的,十八岁的哥哥。


    十八岁的梁宵严,带着弟弟来到城市,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其中来钱最快的还是夜场打手。


    夜场要凌晨四点才下班,万籁俱寂的时刻。


    他拖着满身伤,手里提着热腾腾的早饭回到家。


    怕血腥味冲到弟弟,他经常在阳台处理伤口。


    一层薄肌、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上身赤裸,腰上松松垮垮地挂着条洗旧的牛仔裤,血顺着他的腰窝往下流淌,他头上搭着条毛巾,就那么攥着药瓶往背上浇。


    本该青涩的年纪手上却沾满鲜血,他看谁都透着股子狠劲儿。


    游弋提着小拖鞋,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


    梁宵严听到声,漠然回头,滴血的黑发垂在额前,深灰的瞳仁配着那双下三白眼。


    等他想起要收敛凶性时,弟弟早已被吓跑,身后只剩一只小拖鞋。


    从那之后梁宵严就没在阳台处理过伤口,都躲去厕所。


    兄弟俩之间的氛围也不清不楚地尴尬了几天。


    他那时以为弟弟是怕。


    其实不是,游弋只是疼,很疼很疼。


    哥哥受苦了,他没有办法。


    并且这些苦大部分都来源于他。


    哥哥给他的爱很多很疼,就像一大碗夹生的米饭,他吃进去可以填饱肚子,但坚硬的米粒又会刮伤他幼小的心。


    这对小孩子来说,是远比怎么抓到大鲤鱼给哥哥补身体还要难十倍百倍的课题,他处理不了。


    “我不喜欢回这里住,是因为我总是想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包扎伤口,我那时候应该帮你,抱抱你,给你吹吹伤口,但我什么都没做,我跑掉了。”


    游弋双手环住哥哥的腰,热乎乎的脸蹭着他。


    他始终无法原谅那时跑掉的自己,所以长大后无数次背着哥哥故地重游。


    不在乾江别院住时他几乎都躲在这里,有时被厚重的被子压醒,望着窗外的月光照亮铁栏,会痴人做梦般幻想,如果能够时光回溯,他一定要回到这一刻,抱住哥哥。


    不。


    如果真能成功,他要回到更早之前。


    回到哥哥离家出走被李守望抓住的前一刻,抱起哥哥逃往天涯海角。


    回到哥哥吃很多饭吃到吐却被梁雪金拍照记录的前一刻,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吃。


    回到哥哥刚出生被剪断脐带的那一刻,把哥哥抱走,像哥哥养育他那样养育哥哥。


    回到他们这一世命运交汇的节点,恳求老天爷,你不要让他做哥哥,换我来做。


    叽叽喳喳,窗外有小鸟路过。


    不知道哪户人家在做饭,猛火快炒,锅铲声和香辣味覆盖整栋楼。


    梁宵严垂下眼睫,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的弟弟,毛茸茸的发顶,正当中有个很圆的发旋。


    最开始那几年,他最担心这个发旋长歪,那意味着他弟弟要一辈子顶着个奇形怪状的脑袋。


    出满月后,摘下矫正头型的壳子,游弋的脑瓜圆得像个小皮球。


    他松了口气,同时暗暗发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让弟弟的人生出现比睡圆脑袋更难的难关。


    却没想到那是游弋此生要闯的最轻松的一关。


    “就这么点事至于困住你这么多年?”


    梁宵严把他的脸抬起来,目光居高临下地垂落,落进游弋潮湿的眼眶,如同流星跌入大海。


    他放开弟弟,往窗边走去,路过卫生间拿了条毛巾,边走边脱下外套、衬衫,直至上身一丝不挂,坦荡地站在那里,毛巾搭在头上,侧过身朝游弋伸出手:“还不过来?”


    太阳光从阳台到客厅逐渐变暗,梁宵严由昏暗走到光里。


    细碎斑驳的光影勾勒着他的侧脸,完美的下颌,唇薄而性感,鼻翼旁落下淡淡的暗影,朝游弋望过来的眼眸,仿佛一只悬停的灰鸟。


    游弋不受控制地,被勾了魂夺了魄似的朝哥哥走去,脚下越发急促,眼中卷起细雨。


    他扑进哥哥怀里的那一刻,两人撞在铁栏上的响动惊飞了好多鸟,大片的香樟树叶被鸟冲乱,树叶间隙洒落的光斑,明暗交替地在他们身上轮转。


    “要不要给你拿把椅子?”


    梁宵严搂着他的腰,轻轻地啄他的唇:“小时候就那么一点高,踩着椅子也够不到我的伤。”


    游弋说要,转身去拿。


    梁宵严不准他走,一把托抱起来,让他的双腿搭在胯上,“这样高度正好。”


    游弋吻到了哥哥的眼睛。


    预备穿越时空而偷偷排练了好多遍的台词,真说出来时居然是沙哑又颤抖的:“哥哥……受伤了,流了好多血,疼不疼?”


    梁宵严望着他,目光悠远而沉静,映着弟弟的红唇。


    “还好,吹吹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