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输一次脱一件衣服

作品:《爱后即焚

    下午雨停了,但还是没太阳。


    天阴沉沉的有点凉,枫林路两旁在下金黄的落叶雨。


    枫岛秋意正浓。


    小猪抱着装小猪被的花盆和哥哥回小猪家。


    临走前正赶上韩船长的油轮起锚准备回曼约顿,梁宵严带着弟弟和他们告别。


    这么大一船汽油飘在海上和一箱黄金没两样,就差拿喇叭喊海盗来抢他们了,梁宵严派了一支护航队护送他们。


    “韩船长一路顺风。”游弋和韩船长握手,“下次去曼约顿你们处上玩。”


    “好啊,我按最高规格接待你。”


    “嚯,我面子这么大啊。”


    “当然,小游先生和梁先生可是我们整船人的救命恩人。”


    昨天晚上的抢险队伍里,除了韩船长带来的几个大学生,年纪最小的就是游弋,长得矜贵又招人的,放在普通人家不定怎么娇惯呢,没想到二话不说就跟着一起下海了,着实让人钦佩。


    游弋谦虚地摆摆手:“我跟我哥是一家,都记他账上。”


    韩船长连声说好,心想,来之前还有传言说这俩离婚了,如今一看纯属造谣啊,人俩感情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韩船长跑这一趟多少钱?”游弋随口问了句。


    “他们一人五百,我八百。”


    “多少?”梁宵严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弋也张着个嘴:“五百?人民币?”


    韩船长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只是苦笑,“我们那跟枫岛没法比,正常的工作外派都这个价。”


    “哎?”有个大学生惊呼,“我们不是六百吗?”


    韩船长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他本来想把自己多出来的那三百一人一百贴给他们的。


    游弋心有戚戚。


    这一船油如果能卖掉净利润有大几百万,出力最多的船长和船员却只能赚几百。


    甚至汽油已经是危险运输品里等级最高的了,他们跑这一趟要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挣的钱都不够安慰一路提着的心吊着的胆,荒唐得让人发笑。


    “哥?”他歪过头揪揪梁宵严的衣角。


    梁宵严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们回去之后我会安排,愿意调过来的都可以过来。”


    游弋心满意足,摸着花盆感叹:“本少爷面子真是大呀。”


    梁宵严看他那臭屁样儿,没忍住在他后颈窝里掐了一把。


    掐上了手就再没拿下来过,就这样揉着他后脖子玩了一路。


    游弋低着头任他玩,被捏舒服了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恍惚间有种感觉,仿佛半点隔阂都没有了,他和哥哥又回到了离婚之前。


    汽车后座里,他躺在哥哥腿上,仰头望着哥哥的眼睛好似盛着星星那般亮,试探性地把嘴撅成朵喇叭花,朝哥哥滴滴答:“哥,我嘴巴痒痒。”


    梁宵严垂下眼,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还痒吗?”


    天呐,予取予求!


    “哥!”


    “嗯?”


    声音也超级温柔!


    游弋激动得一骨碌坐起来。


    “你觉得!你觉得我这两天表现怎么样?我是不是追到了?”边说边把双手穿过哥哥的臂弯抱到肩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不管长到多大还是那副小狗样,一兴奋就忍不住蹭着哥哥转圈。


    梁宵严脸上带着浅笑,结实的手臂圈着他,向后仰头露出更多颈窝给他蹭,目光中带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爱怜,“你要没追够就继续追。”


    “我要是追够了呢!”


    “不不不!我没追够!我还可以继续追!我的意思是、是……是我们……”


    是了半天一句话没是出来。


    嘴里何止进猪了,这是进了个养猪场。


    游弋急得脸蛋红红,眼睛瞪得溜圆,两只手着急地比划着像个只会打手语的小哑巴似的。


    梁宵严微微皱眉。


    游弋以为他听得不耐烦,更急了,上手就要扣自己的脖子。


    “别!”梁宵严按住他。


    “别着急,慢慢说,我在听。”


    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在玻璃上拖成几条黑线,沿途不断有海棠花瓣吹进来。


    红色的花落在游弋苍白的脸上,好像干涸的血。


    梁宵严没有不耐烦。


    他只是在想,弟弟被关到失声的时候,崩溃的时候,傻了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无助又狼狈地伸着两只手向歹徒求救。


    他凑近弟弟,温热的脸贴向他稍凉的面颊,很轻很轻地摩挲:“我就在这,你急什么呢?”


    游弋还是说不出,不住摇头。


    最后挣脱哥哥的手把手指扣向喉结下方,堵着的那股气才终于顺出来。


    “我想问,我要是追够了呢?我们是不是和好了?是不是不会动不动就不让我回家了……”


    梁宵严亲眼看见他扣脖子的动作有多熟练,想起他刚回来时,被自己关在忏悔室,也有一瞬间说不出话,像这样掐着自己的脖子扣。


    原来直到那时候都没有好利索,但自己根本没发现,之后又说了好多伤他心的话。


    “嗯,和好了。”


    “追够了我们就谈恋爱。”


    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弟弟的后背,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像我们刚谈恋爱时那样,拥抱接吻上床,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所有事。”


    “正好秋天了,你最喜欢秋天,哥带你……”


    他想说带你回老家住一阵。


    每年秋天他都会带弟弟回老家。


    但现在那个家已经不是充斥着美好回忆和十月稻香的港湾,而是被血色浸染的陈谷烂糠。


    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带你去国外玩玩。”


    那样的日子游弋想都不敢想。


    他曾经一度以为他和哥哥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和好了感情也会有裂纹,就像打碎的镜子不管怎么用心去粘都不能恢复如初。


    但哥哥亲口向他承诺,不仅和以前一样,甚至能和十八岁刚谈恋爱时一样。


    他被惊喜冲晕了头,想笑又想哭。


    但混沌的头脑还勉强保有一丝理智。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和好了,我犯了那么大的错,还没有补偿好哥哥……”


    “蛮蛮。”


    梁宵严打断他。


    潮湿的眼睫在颤,想求他别说了。


    “已经错过一年,我不想错过更久。”


    孩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头,当哥的要多狠的心才能再给他委屈受。


    -


    和哥哥和好了,躺在回家的车上,还有小猪被在身旁,游弋春光灿烂得意洋洋。


    一到家,他第一个下车,抱着花盆冲向门口。


    “伯伯给我开门!”


    伯伯不在,他探头朝里喊:“我回来了,有没有人?”


    喊一声没人开门,再喊一声还是没人。


    游弋一脸:o.o?


    不年不节的怎么都放假了吗?


    “自己开。”梁宵严从他后面走过来。


    “我开不了……”


    他半年前那次回家时,发现自己的指纹按不开家里的密码锁了。


    从那之后就再没开过门,受不住那股被拒之门外的失落感。


    梁宵严握着他的大拇哥往门禁上一按。


    “滴——”门开了。


    游弋:“我操!通关成功!”


    梁宵严:“……”


    大喜的日子说两句脏话没人管他,这祖宗跟颗炮弹似的把自己发射进家门。


    刚一进去就听到两侧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游弋防御姿势都摆出来了,却听“砰!”地一声。


    烟花在头顶炸开,小飞带着一群保镖阿姨管家齐声喊:“欢迎少爷回家!”


    少爷愣在那里,彩色的烟花从天空泼洒到他背后,他看到大家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喊着:很想他,很担心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越长大越不着家。


    通向小楼的路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礼物盒子,两侧路灯全都亮着,灯下挂着小猪小鱼的气球。


    游弋说:“你们好土啊,什么年代了还搞这样的欢迎仪式。”


    说完就没忍住把嘴巴撇成小鸡,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他一哭几个大人都慌了,手忙脚乱地哄他。


    有个看上去就很憨厚的哥们儿病急乱投医道:“这么爱哭长大了娶不着媳妇儿!”


    游弋“噗嗤”乐了。


    “我不哭也娶不着啊,我都是给人当童养媳的。”


    众人哄堂大笑,倚在门边的梁宵严也忍俊不禁。


    张嘴就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那天说他是哥哥接生的,今天又说他是哥哥的童养媳,下次是不是要直接说他是哥哥生的了。


    一天天没个正形。


    “行了,进屋看看。”


    梁宵严把弟弟从人堆里抢出来,牵着他往小楼走。


    游弋还在抽抽呢,掌心湿湿热热的,“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比我们结婚走红毯时还紧张!”


    梁宵严懒得提他走红毯走到一半举手说想尿尿的事。


    “真出息啊少爷。”


    少爷发出两声猪哼:“我这是真情流露!”


    “小游!你的滑板!”小飞找来一辆推车帮游弋把路上的礼物推进屋,还顺便翻出了他的滑板。


    游弋以前很喜欢玩这个。


    他们家院子里本来有一条给梁宵严晨跑的塑胶跑道,游弋迷上滑板后,梁宵严就把那条路改成了hdpe材质的彩虹滑道,反正他在哪都能跑。


    游弋接过滑板,抱在怀里往前走。


    梁宵严奇怪:“不滑?”


    游弋一愣,“不滑啊,有空再滑。”


    梁宵严沉默片刻,盯着他怀里的滑板看了会儿,欲说无声。


    他以为弟弟一拿到滑板就会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滑一段再摆几个耍帅的姿势。


    但他低估了时间的效力。


    低估了这一年或者说那27天的影响。


    游弋原本绚丽阳光的人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进入了一小段梅雨季。


    潮湿虽已过去,但霉菌永远长在他骨头里。


    即便他用尽全力想把弟弟烘干,但被抽走的那部分少年心气却再也不会回来。


    他在自己家门口听到脚步声,第一反应是有人要伤害他而摆出防御姿势。


    他拿到很久没玩的滑板,也只是拂净上面的灰尘抱在怀里。


    游弋看出什么,撞撞他肩膀,“那就滑一段嘛。”


    梁宵严摇头:“别为我去滑。”


    “没有,我不是不想玩,就是……”他看看左右,举起手捂在嘴巴那,“我好久没滑了,都不熟练了,一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摔个大马趴,那我还要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