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还知道我会抽你

作品:《爱后即焚

    他身上的药味那么重,刚一进来梁宵严就发现了。


    发现了也没管,任由他鬼鬼祟祟地跟着,就想看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结果他自以为毫无动静地弄出这么多动静,就为了送一条小船。


    那天晚上梁宵严回家时,车上多了一把小花伞。


    油纸做的粉色小伞,跟朵桃花那么大,撑开时也漂亮得像朵桃花,中间还有黄色的花蕊。


    比记忆中的还好看。


    游弋跟他前后脚回的家。


    梁宵严车子进院,他翻墙进屋。


    梁宵严下车看向楼上,他关灯拉窗帘,梁宵严抬腿往里走,他慌里慌张地脱鞋脱外套。


    左脚踩着右脚把鞋踩下来,往床底下一踢,结果劲儿使大了直接给踢门口去了,着急过去捡又被裤腿绊住脚,“梆叽!”一下大头朝下摔向地面。


    “哎呀。”腹部的伤正好砸上床沿。


    “怎么了!”小飞闻声从外进来,看到游弋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好似一条扁扁的饼。


    他一早就守在外面,小屁蛋子啥时候溜出去的他知道,啥时候回来的更是门清,全当没听见。


    饼在地上挣扎翻面,没翻过来,抬手求他救命。


    风呼呼吹动窗帘,枫树叶子哗啦作响。


    咚咚,咚咚。


    梁宵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飞连忙将饼抄起来,卷叭卷叭塞进被窝,又冲向门口一左一右把两只鞋踢走。


    刚踢完,门外“咔哒”一声。


    梁宵严握着门把手,下压,前推。


    屋里漆黑一片,月光如沙般洒落,窗帘被风吹起来,窗外是灰蓝的天托着火红的枫叶。


    他往床上看了一眼,打开灯。


    游弋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露出来的头发上沾着片不知道从哪蹭来的草。


    真是偷吃都抹不干净嘴。


    “起来。”


    他走到床边。


    被子里的人没反应,但眼皮在飞速鼓动,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烧的。


    “去给他量下体温。”


    “我不要!”游弋一个猛子坐起来。


    “你不是在睡觉吗?”


    “听到哥……不是,听到你的脚步声就醒了。”


    梁宵严懒得理他:“量表。”


    游弋浑身抗拒。


    医生说他今晚就会退烧,也不知道说的准不准,要是一量表烧退了,他就要被赶出去了。


    小飞拿着体温枪过来,他还想往被子里缩,对上梁宵严的视线,认命地低下头,把手伸出来。


    “滴——”


    “39度5。”


    “真哒!”他瞬间喜出望外,嘴巴差点咧到后脑勺。


    瞟到哥哥铁青的脸又紧急拉回来,皱着眉毛假模假式道:“怎么回事?怎么又烧起来了?”


    小飞差点乐出声。


    “高兴坏了吧?”


    游弋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亮得像要被带出去玩的小狗。


    小飞没忍住呼噜呼噜他脑袋:“那还得再输两包液,本来你晚上要是能退烧晚上就不用输了,这药输着还挺疼呢。”


    “没事,输呗。”


    只要不赶他走,疼死都行。


    “得。”小飞出去给他鼓捣药了。


    房间里就剩他们俩。


    灯光是橘色的,落在人身上像黄昏。


    空气中有花香和雨的味道。


    游弋身上带着病气,苍白的唇,苍白的脸,但眼珠很黑,泛着水光,唇角的小红痣格外亮。


    黑、红、白三色在他脸上搭配得极美,他光是坐在那里就好看得像发着光。


    晚风将他柔软的长发吹到脸前。


    他没有去捋,就那样隔着根根飘动的发丝去看梁宵严,眼神那么贪恋、那么缱绻、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看着看着嘴巴就抿了起来。


    难过和心疼在胸腔里如同一小股冷风撞来撞去。


    “冰激凌好吃吗?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吗?”


    “扔了。”


    “……喔。”


    “那你不要扔在广场里,那没人打扫,会生虫子。”


    他手指在被子上抓了抓,犹豫几秒道:“你在里面养湳风了一条小狗吗?”


    蔫不唧唧的语气透着股酸意。


    “我就是养个大活人和你有关系吗?”梁宵严问。


    “没关系。”


    下一句是轻而笃定的叹息:“但你要是养个大活人,我就只能去死了。”


    梁宵严双眼眯起:“你威胁我?”


    游弋的视线不躲不避:“你当年要把自己烧死在火场里,是威胁我吗?”


    他话说完,周遭一片寂静。


    气氛骤然凝重下来。


    游弋就看到梁宵严颈间最粗的那根血管狠跳一记,下颌肌肉绷紧,眼中翻滚的情绪几乎要倾泄而出:“你拿这件事来调侃我?”


    “不。”游弋心里疼得慌,“我是在求你。”


    “人活着总要为了点什么吧。”


    “为钱、为爱、为自由,为开心,而我……”


    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哥哥的指尖,“我是为你活着的。”


    “你要我我才能活,你去要别人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一年前你问我,那我呢?我怎么办?”


    “当时我没法回答,现在可以了。”


    游弋呼出一口气,眼眶慢慢红起来。


    梁宵严觉得他凝望自己的那双眼睛,像两枚炽热的红日。


    “我要你啊,我只要你,我活着要你,死了鬼魂跟着你。”


    “什么妈妈什么别人,根本没来过,和我也没关系,我看都不看一眼的!我长这双眼睛,长这颗心,我长到这么大,长成一个人,就是为了爱你的!”


    爱是无形的,但梁宵严的爱是有形的,它历时二十年光阴长成一个人的形状,长成游弋的形状。


    游弋被灌得满心满眼全是爱,灌得腔子里盛不下,摇摇晃晃地洒出来,变成浩瀚的海洋,变成滚烫的岩浆,变成雨浇在梁宵严身上。


    梁宵严眸心轻颤,喉结急促地滚动。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走?”


    游弋表情凝固。


    “我还不能说。”


    五个字跟一盆凉水似的兜头浇下来,把梁宵严心底刚升起来的那点温情全浇灭了。


    他半句话都欠奉,转身就走。


    “宵严哥!”游弋拉住他的手。


    “你叫我什么?”


    游弋被那眼神刺得哆嗦了一下,乍着胆子道:“宵、宵严哥啊,你不让我管你叫哥,那我总不能直呼大名吧,多不礼貌。”


    “再说你比我大那么多,我出生的时候还是你和产婆一起接生的呢,叫声哥都算降你辈分了。”


    梁宵严被他气得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出生时自己刚十岁,顶多帮忙烧个热水递个剪刀,在他妈让他把孩子扔了时抱着跑了一宿,这算哪门子的接生?


    他那张嘴上别说把门的了,连个把窗户的都没有。


    “那你想叫什么?”


    游弋大眼珠子乱转,“我叫了你肯定抽我。”


    “你还知道我会抽你?放开。”


    “不要!”


    “讲不听是吧?”


    “听的,我可听了!”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不过在放开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照着哥哥的手背“吧唧”亲了一口。


    “你!”梁宵严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反手扬起,作势要扇!


    游弋撅着屁股把脸送到他手边。


    卷翘的睫毛在颤,脸上潮红一片。


    “……”


    梁宵严骂了句脏话。


    要搁以前这巴掌一定会甩他屁股上,但现在他只是收回手。


    “铛铛。”


    小飞敲门进来,阴阳怪气的:“没完了你们?我跟外面站半天了。”


    游弋那脸拉得比驴还长。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嘿,再不来你就挨抽了知道吗?”


    “我谢谢你啊!”


    “客气!”小飞拿出橡胶管捆住他的手腕,拍拍手背准备扎针。


    游弋半点即将被扎的自觉都没有,伸着脖子找哥哥。


    但屋里哪还有梁宵严的影子。


    “对了,你手机找到了。”小飞把屁股挪过来,“在我口袋里呢。”


    游弋掏出手机,还顺了包烟。


    “少抽点,还有伤呢。”


    “疼。”


    脸上刚刚还荡漾着的笑容消散殆尽,他眼底冷得像覆着层冰。


    单手挑开烟盒,磕出一根,用牙齿咬出来,“火儿。”


    刚说完小飞的打火机就伸了过来。


    他就着他的手点燃了烟,苍白的唇张开,轻轻呵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下撞太狠了。


    床沿的弧度正正好楔进他伤口里,他都能感觉到被挤开的线在扯他的肉。


    和哥哥说话时他全程绷着劲儿,这么一会儿后背就被冷汗浸透了。


    小飞看他疼成这样,“要不给你加支镇痛棒?”


    “不用,对我没用……”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游弋猛地收住声。


    但还是晚了一步。


    小飞的眉毛诡异地挑了起来。


    “对、你、没、用?”


    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双手抱臂审视游弋:“我记得你长到这么大,都没生过需要上镇痛的大病吧,怎么知道镇痛棒对自己没用的?”


    边说余光边瞄向门口。


    一道人影藏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