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俗人欲

作品:《蝶笼

    他居然主动给我挑衣服?


    我心下一阵荡漾,泛起丝丝甜蜜。


    换上这套西装,站在镜前,我不由讶异,刚才我自己挑的几套成品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合身,不是肩线不合,就是袖长裤长不大合适,可这套绿色的却像是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肩线袖长正正合适,扣子也正好是我喜欢的贝壳材质,优雅中透着一丝俏皮。


    说来,薄翊川还欠我一套西装,是他曾说中考之后要找老牌手工西装店定做给我当升学加生日礼物的,可我终究没能穿上那身西装,也没能上高中,后来赚了佣金有钱了以后,我买了好多套西装,干爹也送了很多套,但终究没有办法弥补遗憾。虽然这不是他专门定做给阿实,也不可能是定做给薄知惑的,但我这未了的心愿也算圆满了。


    出去站到他面前,我插兜,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


    “哇,少校夫人好靓啊!”“衬得少校夫人又白又高,少校真是有眼光!”不待薄翊川开口,旁边两个保镖已经鼓起掌来大肆夸赞。


    薄翊川扫了这俩太番薯一眼,目光才落到我身上:“不错。”


    “少校要不要试试那边那套绿的,跟少校夫人好配,情侣装哎!”


    “你个憨货,要你提醒,少校肯定早就看到啦!”


    然而这俩太番薯丝毫没有自己很现眼的错觉,待薄翊川话音刚落,就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我下意识朝他们看的位置看去,果然那里挂着另一套西装,是莫兰迪绿,双排扣,领口肩部的设计带有明显的军装风,看起来矜贵又利落,与我这套确实挺搭。


    心底不可自抑地钻出小小的渴望——虽然不可能和薄翊川有什么以后,但至少,我希望能以阿实的身份和他穿一次情侣装。


    想着我笑了笑,瞥向薄翊川:“大少,那套确实不错欸,你要是不喜欢,就当送我啰。”


    薄翊川看向那套,神色淡淡:“那不是你的码。”


    “哎,少校,你去试试啦,肯定能穿!”俩太番薯还在怂恿,过去看了码数,回头冲他喊:“少校,是你的尺码欸!”


    “你就去试试啰,”我朝他挑了挑眉,“你身上这套也该换了,昨晚你好像有弄到上面耶。”


    “胡说什么?”他眉心蹙起,看了看身后,显然因我敢在公众场合说这么大尺度的话有几分尴尬,我勾起唇角,弯身扶了他起来,朝那俩太番薯招了招手:“去,叫老板把那套拿过来。”


    与我料想的一样,薄翊川穿这套的确帅得人腿软,我在替他穿衣的过程中趁机揩了他好几次油,替他系领带时险些没忍住亲上去。


    等买完衣服和手机,太阳已落了山,远远望见港口处的邮轮,我问薄翊川:“大少,是不是差不多要回船上了?”


    “嗯,等乩童游船返航,你就换回去,还有时间食个晚饭。”


    三轮车在马六甲河岸边停下,我们就近找了家西餐厅。


    餐厅老板是个荷兰女人,许是那口带有荷兰腔调的客家话,让我不禁想起了早已埋在记忆深处的荷兰阿妈,因着想跟她多说几句话,我点了好多好多菜,我和薄翊川根本吃不完,好在他并没阻止我,只是吩咐把其中几道打包送给了楼下那俩太番薯。


    华灯初上时,窗外又下起了雨,微风一吹,餐桌上烛火摇曳,我忍不住看向对面的薄翊川,恍惚觉得,我们像极了在约会。


    红酒入口,穿肠而过时渗出丝丝酸甜,我假作不经意伸长了脚,和他双脚交错足踝相抵,薄翊川没察觉到,脚没缩回也没挪开,只专心切着盘中的牛排——和从前一样,他食饭一向安静,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而我当年却十分聒噪,总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但此时此刻我却满足于这种安静,足够我仔仔细细的记住这场“约会”的每分每秒,往后回忆起来,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便又添了一笔。


    “你是混血,是吗?”


    突然听见薄翊川的声音,我愣了一下:“啊?”


    在烛火中遇上对面的黑眸,我才意识到他的确在和我说话。


    我点了点头。


    “阿妈是哪国人?”


    想想以前薄翊川没问过我关于我阿妈的事,以阿实的身份跟他说真实情况也没什么关系,我老实答:“顶巧,就是荷兰的。”


    “现在人在哪?你的老家?”他问。


    我摇摇头:“她回荷兰好多年了。”


    “想找她吗?”他问。


    我一怔,鼻腔一阵发酸,笑了笑:“找过的,没找到。我只记得她的名字,连长相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叫什么?”


    “isa?怎么了大少?”我不禁好奇他问这做什么。


    “我认识荷兰驻婆罗西亚大使馆的外交官,可以联系他帮你找。”


    我心一跳,脱口问:“真的?”


    薄翊川点了点头:“如果你能多提供一些信息,找到的几率会大一些,比如她的特征、血型之类的。”


    我点了点头:“我想想,回头整理一下。”


    佛祖啊,是你送这个我恋恋不忘的人到我面前来,在我人生的最后阶段一桩桩来填补我遗憾,来实现我心愿的吗?


    可是这样,我会更加喜欢他,更加舍不得他的。


    “不过,大少做乜要管这闲事啊?”我扯起唇角,调侃他,“要不是知道大少有心上人,我可能会以为大少想追我呢。”


    他切牛排的刀子一顿:“是酬谢。你帮我当这挡箭牌,我当然要帮你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忙,我不喜欢欠人情。”


    果然是这样。这答案不在我意料之外,我当然也不会因此失落,但看着眼下他这副正经八百冷淡疏离的模样,我就不免回想起昨夜和今早,虽然我的体验不大好,但那时的他却甚是值得回味。心尖发痒,我舔了舔犬牙,抖掉一只鞋,抬起脚,顺着他小腿往上撩去。


    薄翊川身躯一僵,一把攥住了我脚踝:“薄老实!”


    “怎么啦?”我歪着头满脸无辜,绷直足弓,脚尖挠他的膝盖。


    他眯眼盯着我,突然拇指收紧,摁住我脚心,一阵钻心的痒意袭来,我膝盖一弹,高脚杯打翻在地,他却还不放手。


    “你放开!”我试图缩回脚,薄翊川却变本加厉攥得更紧,拇指揉起我的脚心来,被枪茧擦过,阵阵痒意电流一样,逼得我像条泥鳅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把袜子挣脱了才将脚缩回来。这感觉简直像回到了年少时,我只要一捣蛋,他就化身猎犬,任我闹得有多厉害,他都能牢牢咬着我的咽喉。我瞪着他,气还没喘匀,有服务生过来弯腰收拾酒杯碎片,我便突然感到鞋子里多了个东西,分明是个小瓶子。


    心咯噔一跳,我垂眸扫了一眼,见那服务生是个高鼻深目的外国青年,袖口隐约能窥见一个刺青,顿时了然。


    “袜子给我。”我扬眉看他,“还是大少想留着做纪念?”


    他面不改色,松手将袜子扔到我鞋上。我穿上袜子顺便小瓶子塞进袖口,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拿起红酒瓶,给我和他一人倒了半杯,然后朝他举起酒杯:“cheers,庆祝帕公倒台,大少立功!”


    “cheers.”他与我碰了下杯。


    我喝了口酒,正盘算着怎么给他下药,又听见他问:“阿实,我问你个问题。”


    “嗯?”


    我看过去,见薄翊川晃动着杯中酒液,未抬眼皮:“如果,你有一个很钟意的人,这辈子非他不可,但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在你身上,很有可能你穷尽一生都钓不到他,也追不到他,你会怎么做?”


    我苦笑:“大少,你这太悲观了,追缇亚应该没有那么难吧。”


    “如果有呢?”


    我情不自禁盯着他额心那枚赭红的观音痣,渴念灼灼发烫,岩浆一般在心底厚厚的灰烬下涌动,如果从一开始我俩身份对调,如果我们没有薄隆昌横亘在中间,如果我们从未分离,如果我不是将死之人。


    如果,一切不可能都成为可能。


    我咽下一口酒:“我不是大少这种正派人,如果要问我,我不介意上点手段,骗也好逼也罢,哪怕得不到他的心,我也要把他人困在身边慢慢磨。人生八苦中求不得苦最难自渡,我自认是个俗人。”


    薄翊川摇着酒杯的手一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俗人,我也不能幸免。虽然如有可能,我更希望两情相悦,但假使事与愿违,无论怎样做都留不住人心的话,我的选择可能最后会跟你一样。”说着,他举起酒杯,又抬眸盯住了我,“祝我,得偿所愿。”


    不知是不是我喝了酒有点上头,还是红酒的反光,只觉此时此刻,薄翊川眼神看着很.....欲。


    我举起酒杯,心跳失速,还没来得及判断是不是错觉,就见他浓黑眼睫垂下来,啜了口酒。


    难道他刚刚的意思.....我琢磨着他的回答,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正想追问,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厉喝:“少校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