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兄友弟恭”

作品:《蝶笼

    见我不语,他笑得愈发玩味:“你自己亲口承认过你是我从夜总会带回来的,我手上还有妈妈桑那弄来的你的入职裸照,你说这话可信度高不高?如果你不干,我就跟我阿爸这么说,你猜,会不会断了你攀上的高枝,葬了你的富贵梦,让你摔得鼻青脸肿,变回一个黑劳工啊?”


    我心里一瞬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喜的是薄秀臣不是雇主,假如他是雇主,他应该很清楚我是个雇佣兵,这法子威胁不了我,而且雇主手上攥着丁成的命,足够让我听话,大可以亮明底牌,犯不着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忧的是要是薄秀臣要真这么乱来,的确能坏了我的事。


    我缩了缩脖子,假装怕了,软了口气:“三少想让我怎么做?”


    “借力打力啰,”他笑吟吟的,“你是个聪明人,与其去攀我阿爸这根随时会断的高枝,不如借着我阿爸的力,留在我大哥身边。”


    这他妈的,怎么所有人都在把我往薄翊川身边推啊?


    “三少,”我叹了口气,“你不会真的认为,就凭我这么个小虾米,就能离间他们父子关系,能帮你上位吧?”


    “我有那么天真吗?”他嗤笑了声,捏了捏我的耳垂上的坠子,摘了下来,“我要你,替我在薄翊川那里,查出一个人的下落。”


    我一愕,没料到他是想让我干这个,更没想到薄翊川手上会有薄秀臣想找到的人的线索,我没忍住起了好奇心:“谁啊?”


    “他。”


    手机被递到眼皮底下,一眼看见那屏幕上的照片,我脑子空白了一秒。因为那照片上的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十二年前盂兰盆节上穿着乩童服的我,是个侧面,看角度,很显然是从下往上的偷拍。


    “我弟弟,不过没有血缘关系,我阿爸之前男妾的儿子,叫薄知惑。薄翊川把他带走藏起来了,我找了十年,也找不着他在哪。”


    我愣了半天,心里只觉得不可置信,我在薄家时确实跟薄秀臣结了梁子,但也算不上什么血海深仇,非得你死我活那种,我离开薄家都十几年了他居然还没释怀,还想着要把我找出来整死吗?


    这得有多恨哪?


    我正这么想着,却见他压在屏幕上的拇指摸了摸照片上我的脸,我心下一激灵,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扫向他的脸。


    薄秀臣垂着眼皮,盯着照片的眼神,就像个垂死的重度瘾君子看着一袋白粉,眼底的渴望能将人溺毙,那他妈根本就不像是恨。


    “很漂亮是不是?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但性子野得很……”


    我鸡皮疙瘩爬了一身,登时想离他远点,腰却被一把掐住,薄秀臣凉丝丝的声音像某种软体动物钻进我耳眼里:“我大哥说他跑了,他也找不到,我不信,就我大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他肯定是把他金屋藏娇了。”


    他妈的薄翊川在他眼里是什么人哪?


    他不会觉得薄翊川也跟他一样对我有这种心思吧?


    薄秀臣,你也不看看薄翊川那清心寡欲的样子会是把我藏起来的人吗?我看你这脑回路这眼力劲真得去精神病院治治!


    “三少,你跟我说这个做乜啊?我帮你找还不行吗?”


    一想到薄秀臣居然对我有那种心思,我就头皮发麻,挣扎了一下,腰上他的手却掐得更紧了。


    “这些年,我不是没见过像他的,但你,是最像的一个。横竖你要为我办事,不如跟了我,等我以后做了薄家的主子,把你收房?”


    他这话说得我骤然心惊,看了一眼镜子,我这张假脸绝对和我十三岁的样子判若两人,我笑了笑:“三少说笑呢,哪像了?”


    他转眸看着我的眼睛:“脸是不像,可气质,还有眼神,”他的手沿着我耳朵滑到肩头,勾住了我肩饰,“还有这美人肩......”


    我一把将他推开,却没料到衣服给他勾着,“哧”一声乩童服给扯开了,这当口,洗手间的门传来给人拧开的动静,我一惊,立刻转身面朝镜子假作卸妆,偷偷往门的方向看去,又是一惊。


    那进来的人,正是薄翊川。


    幸好我反应快,这不然又要给他误会了。勾搭他老子勾搭他,连弟弟也不放过,这可真是十恶不赦。


    “大哥啊,这么巧?”薄秀臣扶了一把他的手杖,“进来解手?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薄翊川声音很沙哑,黑眸转动,注意到了洗手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往下一移,眉心就微蹙起来。我扫了一眼自己敞开的乩童服领口,禁不住笑起来,心知他肯定是想多了,索性三下五除二直接脱光了,走到旁边花洒前冲水。


    洗了一会,余光瞥见这兄弟俩的影子都杵在原地没动,我心里奇怪,回眸扫去,薄翊川侧过脸,拄着手杖走到了洗手池前,薄秀臣则冲我笑起来,抬手晃了晃他手里的东西,待我看清那是我和乩童头冠一套的耳坠,心觉不妙,他就一闪身,出了门外。


    他这一走,洗手间就剩了我和薄翊川。


    我在这边冲着凉,他在那边洗着手,一室之内只有哗啦啦的水声,令我不由想起年少时每次打完篮球和他一块在更衣室洗澡的情形.....也想到了那个引我犯错的春梦。此刻那春梦的主角就在背后一步之遥,我难免有点心猿意马。拿余光偷看他,他还站在洗手台前没走。


    做乜啊?洗这么久?


    “你过来。”


    我正纳闷,冷不丁听薄翊川出了声。


    这是,在和我说话?


    寻思着他是不是有话跟我讲,我擦干身子走到洗手池边,边穿那套替换乩童服的西装,边借着镜子观察他,留神一看,我才发觉薄翊川不大对头。他低着头,双手撑着洗手池台面,头发湿哒哒往下滴水,隐约能窥见他耳根泛红,盯着镜子,眼神有些迷蒙。


    不会是喝多了吧?


    薄翊川年少时,喝酒从来只在酒席上喝,都是给长辈敬酒,出于礼数浅尝辄止,我从没见他喝醉过,还真不知道他如今酒量怎样。想起他手臂还带着伤,还要喝酒应付这些王公大臣,我心下闷闷的,走到他身边:“大少是不是喝多了,不大舒服?要不要我扶您去休息?”


    “嗯。”他点了点头,拄着手杖直起背,身形晃了晃。


    “哎,大少小心。”我顾不得扣好扣子,一把扶住了他。


    薄翊川的头歪在了我肩头,胸口勋章擦到了我的下巴。玉山将倾,压得我心头软塌下去一块,想把他交给其他服务生的想法也跟着成了泥石流。我屈膝架起他一边手臂,“大少,您住哪个舱房,门卡呢?”


    “这儿。”他指了指裤兜。


    我伸手下去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张卡片,隔着裤料触到他的皮肤,热得都能将人灼伤。门卡掏出来一看,416号。


    扶着他进了观光电梯,一眼望去,万顷碧波映着月光尽在我们足下,灯火璀璨,波光粼粼,深蓝海浪翻起层层白边,浪漫得惊心动魄。


    “嗡——”邮轮离港,一声长如鲸啸的鸣笛响起,恍若来自记忆深处,上一次我听见这鸣笛声,此后便与他分离十年,天涯殊途。


    电梯里还放着音乐,是《夜半小夜曲》,河合奈保子的原版,东苑原来有一张她的绝版黑胶唱片,是薄翊川阿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薄翊川很珍惜,可惜那唱片受潮坏了,我后来在他十七岁生日前托人刻录了一张,但或许至今为止还埋在我那个树洞深处。


    我一时恍惚,抬眸看他。


    薄翊川垂着头,喘息沉重,颧骨泛红,潮湿的发丝几乎要落在我脸上,长睫下阴影浓郁,掩着半睁半闭的黑眸,眼底幽深而迷离。


    他这模样性感得蚀骨,我心跳一滞,便无可抑制地疯跳起来,活像风暴里四下逃窜的飞鱼,只好挪开视线看向那电梯屏幕,数字已停在了4,就在我被他蛊惑失神的短短一秒,电梯门开了又已合拢。


    我一个将死之人,薄翊川,你却偏要勾得我徒增妄念,真是可恶至极。


    我恨恨心想着,伸手要去按开门键,耳根却是一烫,似被柔软的嘴唇擦过。我一个激灵,屏着呼吸,侧眸瞥见薄翊川靠在我颈窝,眼睫已经闭上了,分明是无心。可他是无心,我却被这一下弄得脊骨软了半截,不得不把他脸推开了一点,歪着脖子扶他出了电梯。


    到了走廊上,不知怎么都没有服务生,一整个四楼船舱都安安静静,不知是不是都在顶层宴厅里。我没法,只得独自送佛送到西。


    进门前我对了对房号,门牌号码有点歪,但门卡顺利打开了门。舱房很大,是个豪华海景套房,床上还用玫瑰花瓣堆了个心形,估计是这房间是为他和帕公女儿约会准备的。


    可惜我跳了几个小时的舞还扶他到这儿已是体力耗尽,连吃醋都没心力吃了,把他扶上床时,脚下一个踉跄,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薄翊川沉重火热的身躯压在我上,我险些背过气去,抬起有些发软的手想把他推开,手腕却被一把扣住了,按在头侧。


    “大少?”


    我有点懵,灼热的金属质感落到唇上,是从他领口滑出来的军牌,薄翊川撑起身,俯视着我,眼神暗到浓稠,脖颈至耳朵都通红。


    “不许走。”他口吻很强势,但明显是神志不清,在自言自语似的。我从没见过薄翊川这种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在欢场里见识过的一些情况,这他妈不像喝醉了酒,这他妈像给人下了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