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


    秋日，暖阳，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天色蓝得近乎发白。


    街边的咖啡店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正是工作的时间，里面的客人并不多。靠近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凉透的拿铁和小半块蛋糕，不见主人。


    有人从前台走回来，坐在软椅上。略显散乱的麻花辫垂在肩上，纤长的眼睫垂下，仔细擦拭着指尖。脸上的阳光被窗上的海报挡了一些，柔和的轮廓显出几分冷漠。


    这个城市的秋日总是很明媚，老街两边的悬铃木满树金黄，似日争辉。


    门被人拉开了，接着是椅子拖拽的声音。青年指尖的奶油擦完了，他耐心地叠好纸巾放在旁边，抬眼去看。


    那位客人坐在了对面。冷淡到近乎刻薄的浅灰色眼睛打量着他，分明是极受欢迎的长相，无端生出无情来。


    青年将袖子挽了几道，露出半截小臂。外套搭在旁边，他却拿了起来，抚平了折皱又放回去。


    店主不知去哪里了，店外鸣声二三，咖啡机轻微嗡鸣。


    手机响了。那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奇，恹恹地移开视线，唇线绷成一条直线。


    青年拿起自己的手机。明明和我差不多大，真是冷漠。他漫不经心地想。至于对方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而不是其它空位，又有什么目的，他完全没有兴趣知道。


    【引事叁玖陆：大逃杀将于十分钟后开始，请各位做好准备】


    【引事叁玖陆：请各位确认已组成两人小组】


    他看向面前的人：“林淮？”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空白的聊天框，置底的昵称显然是真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就像那个“引事”一样，突然出现了。


    “嗯。”林淮应了一声，也问他，“沈辞安。”虽然像在问他，语调却没有什么起伏。


    他忽然就噤声了，转过头去看窗外。人好像少了很多，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放大了。时针在一分钟内滴答作响。


    青年笑了一下，雾一样的紫眸转向他：“可以问问题吗？”


    泠泠清音，犹如溪底圆润的玉石。他顿了一瞬：“可以。”


    “我进入了什么游戏吗？”


    “不算是，你就当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由各种游戏组成。”


    “好，那第二个问题。”他晃了晃两根手指，随即伸回手，“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动机？目的？”


    林淮倒挺耐心，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副本给你配的搭挡，目的是帮你。我没什么动机，只是被世界抓过来当‘志愿者’。”


    “大逃杀，C级副本，选拔性。活了就进入世界，死了就进地府。怕新参与者死完了，世界引事就抽一群人来帮一下。”没等沈辞安继续问，他不急不缓地说着，”这是你现在需要知道的，剩下的等你活下来再说，不然没什么意义告诉你。”


    对于他的话，沈辞安没有异议。关于那些过于深刻的问题比如“世界”“执事”，他也没问。


    他又笑了，眉眼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什么水平？”虽然说着抱歉的话，眼底的挑衅毫不掩饰。


    很多年没人这么器张了，林淮脸上闪过一丝兴味。“还行，满意？”他的声音有些低，却听得清晰。


    沈辞安假笑，心里盘算着其它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炮灰，哪敢挑三拣四呢。”他看着不算很健壮，但身形十分匀称，也许是一个靠谱的同伴。


    “小炮灰？”冷淡的青年似乎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两人又沉默了，街上偶尔驶过的车辆没了踪影，连风的声音都被锁进箱子中。一点云彩遮住半边太阳，光线暗了一些。


    远处传来响动，像跳闹的声闸，“咔嗒”一声。


    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林淮淡淡地说：“开始了。”


    哪怕知道有可能死去，沈辞安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穿上了外套。他将外套的袖子挽到相同高度，同时将鬓发捋到耳后。


    身着红袍的人一闪而过，出现在咖啡店中。


    “血天使。”就像介绍朋友一般熟稔的语气，林淮连姿势都未曾改变，“非人，战力高，五感极不感锐，总体而言不难杀。”


    沈辞安叹了口气：“人家是战斗力为0的废物啊。”


    林淮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挪动了椅子。


    血天使的头颅四下转动，正在判断他们的方位。


    “等会儿你别添乱了，我来。”他几乎是略带强势的说。


    “嗯。”沈辞安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的咸鱼身份，捧着最后一点蛋糕，一边吃一边看戏。


    怎么说呢……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狠戾。他们都是赤手空拳，打在身上都是钝痛。可非人不会痛，强力的反击只会换来更为猛烈的攻击。


    桌椅不断地倒翻，一点血迹晕在拿铁里，很快沉灭。


    蛋糕吃完了。沈辞安咬着叉子，不太高兴地想。他端起盘子，绕过缠斗的两人，去柜台又挑了一块蛋糕。他甚至哼起一首欢快的乐曲，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之无关。


    他将盘子放在一侧的桌上，关注了一下身后的战况。


    “哟，不错嘛。”他干脆做起了临时解说，“现在林淮新添伤口两道，血先生损失右手一只。”


    林淮百忙之中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辞安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随手拨弄着景观盆栽。


    又是几声闷响，他侧头躲过飞来的椅腿。


    他状似无意地抛了柄叉子出去，直冲林准飞去。


    银亮的叉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血天使觉得有什么光亮从眼前晃过，落到对手手中。


    然后，它就被那东西刺穿了心脏。


    林淮甩了甩手腕，抬眼看向那个一脸无辜的“成鱼”。


    “挺不错呀。”成鱼微笑。


    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铁锈味，四周也碎的碎，砸的砸。


    等到沈辞安吃完了新取的蛋糕，两人一同离开咖啡馆。街上偶尔有人过，梧桐叶飘然落下，


    “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沈辞安放下袖子，整理好袖口，“既然血天使五感极差，为什么我们不走呢？还费劲去杀它。”


    他看了沈辞安一眼，明晃晃质疑“你刚才怎么不问”。


    “因为杀死有点数奖励，1个25点。点数相当于现世的货币，在世界中用于交易。”


    沈辞安点点头，将手插进口袋中。他走出去很远，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去咖啡店的目的。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人的微信。


    【沈辞安：有事，我先走了，你先别去咖啡店了，下次再说】


    他对这一切怪异荒诞的事情接受良好，从头至尾没有任何恐慌，只有好奇和兴奋。


    这人，有意思。林淮多看了他几眼，莫名感到熟悉。


    他身上伤不多，都是被打之后的淤青，虽然疼，好在不影响行动。街上的人很少，简直是诡异，为数不多的人看上去都和他们一样，是参与者。


    说是大逃杀，但毕竟是C级本，又有外援，沈辞安没感觉到难度，甚至还有闲心思考其它事情。


    “林淮，难度是分为A、B、C、D四个等级吗？”


    “不是，是L、C、D、M，L最简单。”


    “嗯？这是什么奇怪的排序方式？”


    “罗马数字。”


    他听完后嘟嘟嚷嚷：“还挺文艺。”


    至于剩下的问题，他决定自己研究。两人本就陌生，沈辞安闭了嘴，林淮不开口，看上去更不像同伴了。


    不过过程很顺利，他们都觉得对对方有了初步的了解。


    呵呵，但愿如此。


    又响起跳闸声，静了几秒，出现了一扇木门。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门上绘着繁复的图样，把手也是老旧的古铜色，圆形。


    “门？”沈辞安正好在门前，回头问林淮，手却搭上把手，“去哪儿的？”


    “回家的。”他看着门开。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能透过它看到街道，就像一个逼真的道具。


    “诓我呢？”他绕着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再转眼，发现林淮已经走了进去。


    他打趣的话还来出口便意识到不对。“他……为什么没走到另一边，而是消失了？”他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


    “搞什么啊……”他走到门前，也一步踏了进去。


    门悄然关合，街上行人寥寥，无人见证一扇门的消失。


    —————————— II


    后脚迈入，沈辞安已经回了自己家。


    家里没人，他大概也回家了。


    墙上挂钟显示9点30。他觉得自己可能傻了，家里的钟明明就是罗马盘，之前居然没听出罗马数字。


    “L C D M？”他念叨着，坐到沙发上。


    茶几上多了一张黑卡，其上嵌着一块小巧的数字屏。


    200点。他记得很清楚，林淮杀了4个血天使，一个25点，总计100点。还多出100点，姑且计作通关奖励。


    那就对了。L代表50，C代表100，D是500，M是1000。


    正研究着，放在玄关处的手机开始不断震动。


    【楚阳：啊！！！救命啊！！！】


    【楚阳：辞安！那小红人追着我和夏愧序跑啊！！！】


    【楚阳：到底是我疯了还是我做梦了！什么东西啊！！！】


    这样么？怪不得他这么久没回消息。沈辞安叹了口气，只得拨了电话，直接打断他的消息。


    那边接的很快。接通的第一秒，沈辞安默默将手机拿远，去倒了一杯水。


    “……然后我们俩就跑跑跑，开了扇门又回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回来的时间刚好，楚阳正巧咋呼到尾声。


    他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问道：“夏愧序？你的搭挡？”


    “是啊是啊，他挺厉害的，总是他带着我躲。”


    “嗯。你现在怎么样？有受伤吗？”


    “没有没有，我活蹦乱跳好得很。”


    确认他确实没什么事后，沈辞安将大概的情况说给他听。不过他有一点比较奇怪，于是问道：“有关副本的信息他一点都没说？”


    说到这个，对面的人似乎很沮丧：“我忘记问了。他那人可高冷了我不问的他不说，我问的他也不一定说。我自己一个人说话又没意思，这一路可憋死我了。”


    “哦。”看来真的很高冷啊，连楚阳都没办法交流么？


    为了安慰一下楚阳小朋友受伤的小心灵，沈辞安“被迫”陪聊了半个小时。下次，下次一定拒绝，他面无表情地想。


    “听说植物园最近有展览，辞安，我们去看看？”


    他原本想拒绝的，但话到嘴边又成了应允，好吧，他确实无法拒绝楚阳的要求。


    “门口见。”挂断电话，两人纷纷出门。


    —————————— III


    林淮本以为今天能消停点，结果刚处理好伤口，门就被敲响了。他绑好最后一点纱布，走过去开门。


    “林哥！”很清亮的少女音色。女生站在门口，有一头利落的短发，配上微圆的脸型，像极了学生。


    “小余？”林淮疑感道，“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身量不算矮，不过和林淮比还是差了一些。花余略微抬头，说：“没有，就是植物园那边新开一个副本，C级的，秦哥托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秦朝暮？那他人呢？”


    “他又被迁姐拉走了呗。他们已经先去了。”


    陆云迁？她还真是雷历风行啊。“行，我知道了。”他转身回屋。


    “哎！林哥你去吗？”


    林淮带好手机，走出去关上了门。“当然去啊。”他略显无奈地说，“先抛开陆姐不谈，我要是不去，你真能答应？”


    花余嘿嘿一笑，跟在他后面：“就知道林哥最好啦！”


    植物园离这里有些远，又比较荒僻，林淮绕错了好几条路，才最终找到那里。门口没有人，只有几辆车杂乱地停在一起。


    10点18分，大门前的电子屏上显示出时间。


    “呀，来早了一点，这个本10点30才开始呢。”花条下了车，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他们居然不等我们直接进了？”


    林淮走过去：“陆姐向来没耐心。走吧。”


    两人一起走进门，就像之前发生的一样，凭空消失在门口。


    —————————— IV


    沈辞安不愿意开车，楚阳陪着他坐上公交车，慢悠悠地晃过去。这个城市的秋天很美，尤其是阳光下。他拿着手机，透过车窗，将梧桐叶间的光影停滞在时间里，闪着柔和的光晕。


    下了公交车，还有一段路要走。明明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副本，街上的行人依然少的可怜。


    “今天工作日嘛，都在上班呢，人少一点不正常吗？”楚阳对于他的疑惑不以为意。


    沈辞安摇摇头，总觉得有些奇怪。


    植物园门口孤零零停着几辆车，看上去有些荒凉。


    “嘿，10点27，我们到的还挺早啊。”楚阳兴高采烈地拉着说辞安走到门口，“不过没什么人啊。”


    “没什么人不挺好的？看植物展而已，人挤人。”


    “嗯嗯，说得对。”


    他们也走了进去。


    沈辞安踏入了一片黑暗，没有植物，没有楚阳。他不再向前走，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看不到自己，甚至过了很久，眼睛大概已经适应了黑暗，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


    没有声音，没有景象，他在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中，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就像猫被捏住了后颈，他完全不能移动。


    「是你！是你带坏了他！我们家辰辰那么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都是你这个疯子的错！」


    「小安，别想这些东西，你要做个正常的孩子」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活该你没人要！」


    「辞安，别怕，我们都可以帮助你的」


    很多人的声音徘徊在虚空中，癫狂的，安抚的，尖锐的，柔和的，交错不止，萦旋在心头。


    他近乎冷漠地听着，忽然再次向前走去。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方向，只想逃离，远去。他讨厌这二十年的人生，讨厌自己。


    四周逐渐明亮。他这才迟顿的意识到，这里大概不是现实了。就像林淮说的那样，他来到了世界。


    这里是副本吗？


    他眯了眯眼，正身处一间实验室中。身上不知何时穿上了白大褂，胸牌上贴着他的照片，写着：沈辞安  B组2号研究员。他的眼睛微微转动，扫视四周。真是奇怪，纯黑的实验室，他从来见过。


    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引事伍捌柒：副本已开启，请各位注意】


    接下来，引事发送了极长的一段信息。


    【您已进入C级多人向副本《自然植物园》，以下为详细信息.


    副本背景：你们好，我是植物园的曹园长。最近，我偶然发现了一种催生剂，能让植物在几分钟内完成生长，并永远定格在最美的时刻。我动用了整个园区的研究人员，让他们在现有基础上进行改良，使其性能更加稳定的同时大批次量产。看上去我的计划很成功，然而变故从生。园中的植物接受了新的养料，却向诡异的方向生长。我开始害怕了，它们想杀了我！不，不可以！它们怎么敢！明明是我赐与了它们新生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副本任务：从源头阻止这场变异的发生，使植物园恢复正常


    副本支线：未知】


    【……检测到副本难度与参与者不匹配，正在调整难度……】


    【最终难度为：D】


    看着引事最后发送的信息，沈辞安皱起纤秀的眉。


    D级？这副本里有很多厉害的参与者吗？不过他也没太在意，既然有这么多厉害的角色，难度高一点也没关系，反正他都能躺赢。


    实验室一眼就看完了，没什么特别的。他决定先出去，看看楚阳去哪儿了。他发誓，他没有担心楚阳的意思，只是怕他死了，还得给他收尸，太麻烦了。


    这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到处弥漫着腥气。沈辞安近乎嫌弃地抵住鼻尖，走出实验室。


    走廊上正常了许多，灰色的瓷砖，白色的粉刷墙，白炽灯的光像要烧起来了，照得眼睛泛起丝丝缕缕的酸痛。


    这里的隔音大概不错，要么就是这里没有人。四周静若坟墓。


    他以一种闲逛的心态下楼，对略显诡异的气氛置之不理。一直低头看着楼梯，他感觉整个人有些许眩晕。


    正要抬头，三楼的楼道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沈辞安现在处于三四楼之间的楼梯，只得继续低头看去。


    他见到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人。


    哦，也许不该这么说，那人推开门后，紧跟着又进来一人。两个女生与他面面相觑，狭小的楼梯间内弥漫着缄默的气息。


    女生看着站在楼梯上的人几乎是逃避地移开目光，她的心中也闪过一丝疑惑。这个人……在害怕吗？


    接着，她听到自己略显局促地开口：“你好。”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三人之间的沉默氛围顷刻被打破。


    旁边与她年龄相仿的女生看了她一言，欲言又止，顿了几秒，还是开口道：“你别多想，我是新人，对这里也不了解。虽然遇到了……她，但是我们两个女生，也不算安全……”


    直到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沈辞安才抬眼去看她们。


    一个看上去年纪小一些的女生长相可爱，另一个则沉稳不少，虽然生得普通，但周身气场不容忽视。


    沉稳的女生再次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所以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走吗？人多应该会安全一点。”


    她们看上去有些不安，沈辞安并未开口允诺，也未拒绝。


    小女生也开口道：“嗯。小姐姐，我们一起也有个照应嘛。”


    他听到这个称呼，诡异地保持沉默。他伸手捋顺鬓发，又将麻花辫拔到胸前，伸手挽起一小截袖子。


    两人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却始终没有等到答案。她们心知等不到答案了，欲往楼下走。


    沈辞安这时才抬脚走下去，到了三楼的平台上，站在她们面前。


    “不用急着走，我答应你们就是了。”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先前缄默中的冷淡仿若不存在，一点春水晕在唇角眉梢，整个人都明艳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呢。她们不由得跟着笑起来。不过后来她们也反应过来，虽然声音温润，可这确实是位男性。


    她们不免有些尴尬。好在这人也没说什么，态度依旧温和，才让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三人一起向一楼走去，未再开口。


    一楼的部局较上面几层有很大的区别，有点像……沉稳女生抬头看了一眼牌子。


    她想开口告知两人，却发现自己没有问过他们的姓名，只信道：“一楼是访问中心啊。这不应该是实验楼吗？也太不合理了吧。”


    沈辞安却不以为意：“每个人想法不同罢了，没什么奇怪的。”


    女生没再追问，顺便将几人姓名互相问询、告知。


    这个看起来沉稳的女生叫作木杳，另一个活泼一些的是花余。沈辞安不认为她们有什么威胁，但也不想诚心与她们合作。


    偌大的一楼仅有三人，没有诡异的氛围，没有可怖的威胁，只有无边无际的沉寂。谁都没有开口，在一楼到处走动，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没人愿意当第一只出头鸟。


    气氛过于压抑，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走去。


    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沈辞安回身去看，瞬间眯起眼睛。


    熟悉的，冷漠的青年。


    看到他身上相同的白大褂，他才想起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身后两位女生着常服，并不是相同着装。


    出现地点是随机的吗？他感觉哪里出了问题。


    他倒没什么反应，花余已然笑了起来：“林哥！”


    林淮颇为冷淡地点头，权当回应。接着，他的目光落回沈辞安的身上，问道：“你胸牌呢？”原本他没必要开口的，可还是问了。


    沈辞安这下意识摸了口袋。“拿下来了。”他觉得顶着个牌子走来走去实在太蠢了，下楼之前就收进口袋了。


    再说了，林淮他自己不也拿下来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没问题。


    结果人家根本没问为什么，又看向那个陌生的女生。


    木杳从说出自己姓名后便一直没开口，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看向自己的时候，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你是？”那个青年问她。


    她很快作出反应：“我叫木杳，你好。”这个人看上去和另外两人认识，应该不会为难她。


    花余眨眨眼，笑嘻嘻地横在中间，缓和了一点气氛：“好啦好啦，木杳，这是林淮，你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叫林哥。现在大家就算认识了，别这么严肃嘛。”


    她处理起这种局面已经轻车熟路了，两言三语间，那种萦绕在众人心间的不信任隐约散去一些。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小余，我们去找秦朝暮。”他沉默良久，说了这样一句话。


    木杳松了一口气。他果然没追究。但……又很不甘心。


    最后沈辞安没和他们一起走，出了门各奔东西。


    花余似乎还想挽留，但沈辞安仍是摇头。


    “我还是一个人走吧，方便些，”说完他自己都不相信，轻抿唇瓣。他不喜欢一个人走，没人知道。他也期望着能有人和自己一起，或者自己融入他们。可那太生硬了，他不想成为多余的人。


    于是他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走。


    林淮看着他走远，说不出是什么想法。让他一人吗？若真是如此，他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没来由觉得心悸。可让他一起走……他摩挲着口袋中的胸牌，极轻缓地思考着。


    没有立场。他终于想到了，他没有立场叫住他。就算表现的再熟络，也终究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所以他闭口不言，背道而驰。


    —————————— V


    植物园比想象中的大很多，秦朝暮一个人在园中绕着，始终没有遇到参与者。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啊……


    天空灰蒙蒙一片，光线在高大植物的遮挡下愈发昏暗。进了副业好像就阴天了啊。他心不在焉地想。


    园中有许多小路，两旁郁郁葱葱栽满了花草，却都叫不上名称。泥土大概被挖开过，连带着铺设的石板路都有些松动。时不时有蜻蜓掠过眼前，飞得极低，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潮湿的气味。


    他已经在这条小路上走了很久了，却依然走不到尽头。按理来说应该跨出这里，可左右都被什么封死了，迫使他只能继续走……


    等等，为什么还在走？


    即使内心想停下的想法有多么强烈，他依旧保持着向前走的状态。


    别无二致的景色，神色如常的“自己”，似乎意识到不对的只有他的精神，这个正在战栗的魂灵。


    不……怎么回事……


    脑海中瞬时闪过无数个念头，焦灼的大脑在此刻重归平静。


    现实场景，那副本应是现实向，排除非常规手段。难道是催眠？不，不对，自己的大脑依然清醒。


    难道是幻境？或者说他自己的躯体陷入了幻境。如果保留了理智，极有可能是因为这需要自己打破。


    其实想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因为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幻境破了。


    可令他惊骇的事情再次上演，浓密的叶片中似乎传出哀怨的声音，根茎渗血，连叶片都未曾幸免于难，浮出人的五官，有完整的脸而失去五官的叶片，它们不住地晃动着，即将脱离去寻找自己的五官。更有仅存眼睛、嘴唇的叶片，扭曲地蠕动着。


    秦朝暮几近疯癫，他再次向前奔去。他必须逃离。


    永无止境的奔逃，不可摆脱的梦魔。原以为的幻境，竟只是第一层的迷雾吗？


    如何破解？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人来叫醒他了。


    那么第一重不是幻境？障眼法？或许只是一种简单的致幻物，真正让他陷入幻境的，反而是自己。是他相信自己进入了幻境，结果正着了此人的道。我信故我在。真是……阴险。


    现在情况不明，身后很快被大量植物淹没，他不敢停下。谁知道停下会有什么后果啊！虽然不会有实质性伤害，但也是麻烦事一桩啊。


    猛然间他被异物绊住，在倒下的前一秒，秦朝暮诈尸般坐了起来。


    他倒在路边，肩上还搭着一只手。顺着看过去，一名年轻俊秀的男生半跪在他身旁，一脸关切。


    “你终于醒了！”那年轻人看上去很高兴，“怎么会躺在这里啊？”


    秦朝暮只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混乱。他并不认为自己值得被如此对待，如果副本是这个难度，未免太高看他们了。开启前似乎还上调了难度？但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多强大的人员配置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单凭陆云迁和林淮是绝对不可能的。


    旁边的年轻人没再开口，他又看了一眼，颇为感激地道谢：“多谢你叫醒我，我现在没事了。”


    年轻人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那就好。”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他，“对了，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和我差不多高，长发，长得很好看的男生。这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没有信号……”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么明显的特征，自己没有印象，大概是没见过了。刚想回绝，便看到远远走来两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掸去身上的灰尘，问道：“是那个人吗？”


    年轻人回头看去，顿时眼睛一亮：“啊，是的是的。”他快跑几步，到了两人面前，


    “这是你朋友？”其中一个明艳张扬的女人笑道。


    “嗯。”另一个沉静些的男生回答，“楚阳，没事吧？”


    顾不上回答，小小的楚阳现在有个小小的疑问：“辞安，你认识她？”他颇为好奇地打量看女人。


    秦朝暮也走了过来：“陆姐。”


    看见他，陆云迁明显更高兴了，脸上烂漫的笑意更盛：“小秦也在呐？真是巧了今天，一下遇到这么多熟人。”


    对于这个戏精上身的女人，秦朝暮的策略是保持沉默。认识陆云迁教会他的只有一件事：永远别和一个戏精搭话。


    楚阳明显深谙此道，不过他话多，不让他说话还不如直接憋死他：“陆姐？你是……陆云迁？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嗯？你认识我啊？”


    “当然，你不就那个市一中高三（9）班拿了省数学竞赛第一的陆云迁吗！我记得你当年戴眼镜的呀，现在摘了漂亮不少。”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对你有点印象。”她仔细想一会儿，忽然间灵光一闪，“哦，你是高一（2）班那个追女生结果被……”


    话还没说完，楚阳脸色涨红地打断她：“那是个误会！我只是帮同学送情书而已！”


    陆云迁笑得乐不可支：“是吗？我记得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


    两人聊得火热，沈辞安目光转向那个高大却有些沉默的英俊男人，微笑着开口：“你好，我是沈辞安，你也是陆姐朋友？”


    秦朝暮点点头：“秦朝暮，你好。”


    他们瞬间又无话可说了。沈辞安拨弄着口袋中的胸牌，秦朝暮踌躇着开口：“你……是医生吗？”


    “不是。”他摇头，随即解释道,“这是副本给的着装，应该是研究员。”他将牌子拿出来，递过去。


    只简单看了一眼，秦朝暮便了然地点头。他没想到还会分阵营，就是不清楚是否对立。


    有风吹过，带着一股腥气和潮味。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问沈辞安：“是不是要下雨了?”


    “看上去是的。”


    他们叫上另外两人，准备找个地方避雨。


    路上，秦朝暮将之前出现幻觉的事告诉了他们。陆云迁收起嬉笑的态度，有些严肃地问：“你确定第一层不是幻境，只是幻觉？”


    结果是模棱两可的。


    她叹了口气，十分哀怨地说：“不会又是考验人性的吧？我最不擅长这种本了。”


    “应该是潜意识的自我暗示吧，不能算人性。”沈辞安轻声反驳。


    “啧，小安，还是你啊，这种东西为什么这么清吗？”


    沈辞安没接话。天边响起一声闷雷。


    这大概是一个不太常规的故事（毕竟作者的脑回路清奇）。虽然很难理解，但我会尽量把我的想法呈现出来。作为一个半架空半现实向的背景，文中可能会出现不合理或不存在的事、物，也别太纠结，毕竟能力有限，也写不出太高大上的东西。


    还有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因为我个人原因，文中各人可能都会比较悲惨（包括但不限于身世、经历、结局），也不是为虐而虐，肯定会写得合理一点。


    好啦，关于“第一个副本”[大逃杀]，也别太纠结，这本来就是一个引子，所以也就没用很多篇幅写。虽然看上去有点草率（确实也是啦……–^–）


    就说这么多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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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CHAPTER  1-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