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金杯案、下定决心

作品:《华夏国宴打脸使臣

    金杯丢失一事,苏晓瓷有印象。


    原身的记忆,就像是一本本存在于苏晓瓷脑子里的书。


    她虽然拥有,对其内容的印象却不甚鲜明,需用到时才被翻阅出来。


    此时听着白灵的讲述,苏晓瓷便渐渐想起来了事件始末——


    前年春天,东丽使团照常前来进献岁贡。


    然后,照常得到几十倍于其贡的回礼,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国。


    鸿胪寺也照常为他们安排三等国宴送行。


    唯一的异常,就是送行宴之后清点,发现丢失了两个小小的金酒杯。


    真说起来,鸿胪寺库房里,价值连城的餐具数不胜数。


    整块碧玉雕做的荷叶盘、比手掌还大的玛瑙碗、满镶螺钿的食盒……


    与它们相比,金银都是俗物,万万算不得贵重。


    然而,丢金杯事小,其性质却极其严重。


    鸿胪寺展开了上上下下的盘查,折腾了十来天,人人自危。


    却忽有一日,搜寻停止,只说金杯没找到,即使想要深入调查,也全无头绪。


    最后的结果是,匆匆将负责那场国宴器皿收贮的膳使治了罪打了板子,逐出宫去。


    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那一位倒霉的夏膳使,正是白灵当时的室友,两人私交很好。


    白灵始终记得对方挨了板子之后,那痛苦而屈辱的眼泪。


    白灵帮她上药时,只见满眼骇人红淤,也心疼地直哭,忙劝她再去找大人们认错求情,罚俸、禁闭,哪怕降为膳婢也好……


    总之,想方设法留在宫中才是,来日方长。


    否则,数年艰辛才换来的高阶膳使之位就真的烟消云散了,还要被当做罪人逐出宫去。


    前途尽毁,名声亦污。


    白灵劝得诚恳,也很在理。


    可夏膳使只惨然笑着,“我是非走不可的。”


    她着魔一样重复这句话,只在最后,咬紧了牙不甘地嘶吼。


    “我何曾失职?何曾失察?”


    “我管的是咱们自己人,难道能管得了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似仍有无数未竟之意,却不敢再说。


    白灵倒吸一口气,想要再问,夏膳使只朝她摇头。


    两人相顾无言。


    幽幽深宫静夜,只有那一刻不停的计时玉漏,无情又似有心,陪着她们滴泪到天明。


    本朝慎重施刑,板子其实打得不重。


    即使如此,也是必须依照规矩——脱去下裙底裳,裸身挨罚的。


    于皮肉伤相比,夏膳使受的这一份彻骨羞辱,才是真正无法痊愈。


    上头准她在寺内修养了几日,等能下地走路再出宫去,已经是格外开恩。


    是日,右膳长厉玉娘亲自前来,白灵不知她在屋中与夏膳使说了什么。


    只知道从此以后,自己这位才德兼备的友人便黯然退场。


    宫墙高耸,仿佛能隔断天地。


    宫外的天,和宫里的天,是不相连的。


    白灵再也没有见过她。


    此时,说起这段过往,白灵仍是忍不住伤心。


    宴饮的轻快悠闲渐渐从她身上褪去,白灵沉声为夏膳使做着已无意义的辩解。


    “她那个人我是知道的。一根头发分八瓣,细得很。刚被派去管餐皿不久,真是样样都亲自经手,从无半分差错,谁想就出了这样的事……”


    话未说完,听众们已经是义愤填膺。


    “天啊!还真有隐情!”


    “我听这意思,夏姐姐是替使团背了黑锅?”


    “夏姐姐人可好了,我刚入宫时就是她带的我。”


    “是啊,她还帮我写过家书呢!”


    “我记得……她好像马上要升一等膳使了呢,前途大好呀。”


    “东丽国真是讨厌!”


    “大伙儿,且慢慢!且慢慢!”


    一片哗然之中,是洪二姐忙当和事佬,站起来摆着手安抚众人。


    她心思敏感,遇事都先从自己找原因。只觉得是因自己回应了王巧娘的话,才将这话题挑起来,还越演越烈。


    要是传出去,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洪二姐赶紧努力聚起笑意,细声相劝。


    “可能还是我们多心了。那我们小娘子家家的,就是爱多想的。使臣怎么会偷东西呢?”


    苏晓瓷眉头微蹙。


    洪二姐这样软弱怯懦的性格,和她那个名字都不愿意给她起、却将她的血吸个饱的原生家庭无不关系。


    苏晓瓷知道,洪二姐一直将在宫中全部所得用于接济父母和弟弟。


    她自己省吃俭用,连生辰宴的食材都折换给别人,换成银钱或是糖盐送回家去。


    可怜归可怜,唏嘘归唏嘘,两人的关系还不到能视她饥如己饥、视她溺如己溺的程度。


    但如果需要帮忙,苏晓瓷也愿意伸手。


    可是,苏晓瓷绝不能任由洪二姐溺而不自救,还要拉着众人共沉沦。


    于是苏晓瓷立刻开口。


    “二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的语气温和,却很坚定。


    “你也知道,咱们鸿胪寺百年以来监守自盗之事少之又少,更是从未有珍贵食器丢失。”


    众人连声附和,说着“就是呀”“有命拿,没命享啊”。


    这不是夸大其词。


    鸿胪寺中人都很有分寸。


    遇见好吃的,赶紧多炫几口也就是了。


    那些金盏玉杯,可是绝对不能碰的。


    虽说一件就足以令自己九辈子衣食无忧。但更足以开启一场九族消消乐。


    而且众人都在这院中起居,生活联系非常紧密,就连高阶的膳使们也不会单独住,而是和自己手下的膳婢或是其他膳使分享寝房。


    无论是谁,想要不知不觉地销赃掉那打着内务标、刻着皇家龙的御前之物,几乎是不可能的。


    基于以上种种事实,苏晓瓷很讲道理地控制变量。


    “回回都无事,只是一碰上东丽国就丢这丢那。姐妹们如此猜测也合情合理,并不是无端妄想。二姐又何须先找咱们自己的错处?”


    “这……”


    洪二姐不知如何作答。


    苏晓瓷也不追问,只笑着继续。


    “大隆是上国盛世,陛下是仁德明君,对于外邦来访是倒履相迎,欢迎之至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也都恪尽职守招待使臣。”


    苏晓瓷抓一把喷香的盐焗瓜子,塞到神色局促的洪二姐手中。


    “就说咱们这鸿胪寺上下,哪一个不尽心尽力准备国宴?我知道,二姐你也向来是最认真负责的。”


    洪二姐忙不迭点头。


    “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身为大隆子民,当然要永远将大隆放在第一位考量。”


    这话说得没毛病。


    天王老子来了也挑不出毛病。


    即使如此,苏晓瓷也不会光说这样空洞的大道理,而是适时神秘一笑,调动众人的好奇心。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东丽国如今啊,并没有咱们大隆这样搜罗天下英才的科举。”


    “啊?真的吗?”


    “居然没有科举?”


    不了解东丽国此条国情的膳婢膳使们,完全懵了。


    她们瞠目结舌,简直比刚才得知东丽使臣或许偷东西还惊讶。


    在华夏大地上,只要努力读书,就会有出路,就会有出息——已经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也是人们最朴素的信仰、最洁净的期望。


    生在淤泥里的小鱼小虾,也能跃过龙门去,凭借好风青云,直上九霄。


    通文达理的有识之士,开卷有益的好学之风,是这个国家的根基。


    所以她们这样的女儿家也愿意学习读书识字。


    真学出了名堂,说不定还可以当女官呢;


    所以再贫寒的家也会挤出一些银钱供孩子去书塾。


    本朝书塾林立,蔚然成风,束脩本来也不太贵的;


    所以在山坡上叼着草梗的放牛娃,也敢枕着手,做一个金榜题名、封侯拜相的美梦。


    科举是一股流动的力量,不分男女老少,注入每一个华夏子孙的脊梁,让他们能挺起腰杆,蓬勃向上。


    但是东丽国不是这样的。


    “是真的呀,他们真的没有科举,所以东丽国是出了名的等级森严。”


    苏晓瓷叹了一口气。


    她口才好,不只在于嘴甜和博识,更在于最会审时度势,用浅显而具体的例子令人感同身受。


    就比如现在,只用一句“东丽国没有科举”,便轻轻松松帮助众人完成对东丽国的祛魅,也更好地为自己接下来的话语做了铺垫。


    苏晓瓷:“所以,东丽国那些使臣,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们是出身高贵,不是品格高贵。”


    忽而一顿,苏晓瓷严谨补充。


    “……哦不对,他们其实挺穷的。可能没有那么多金汤匙可含。”


    众人:……


    苏晓瓷这话太狠了,但是意思她们倒是领悟了——


    不能因使团出身高贵,便断定他们不会做低贱之举。


    想想也是,大隆国运昌盛,越来越富饶,东丽国来进贡越来越频繁,拿回去的回礼也越来越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大光明得到一筐金银,也不耽误再偷拿两颗枣。


    “嗨,这事儿说来也简单!”


    急性子的王巧娘强势总结。


    “这回他们再来,咱们且仔细瞧瞧!”


    凡世间蹊跷妖异之事,一怕有备而来,二怕事后回想。


    而如今鸿胪寺寺众人对东丽使团的态度,便将这二者全占了。


    等使团下月抵达,她们这几十双火眼金睛盯紧些,自见真章。


    对王巧娘此言,众人都点头附和,说有道理。


    苏晓瓷更是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她算算时间,东丽国使团如果照常抵达的话,应该刚好在她膳使晋升考核之后。


    而苏晓瓷能够确定,那时的自己已经成为膳使了。


    如此,她就能站得更高一些、更近一些地看看东丽国使团有没有搞鬼。


    想占鸿胪寺、占大隆的便宜?


    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哪怕自己人微言轻,也必定要竭尽全力,不让他们称心如意,还得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是,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此时此刻,苏晓瓷却是不愿多想起东丽国一秒,怕自己忍不住要生气。


    她便随便找个话题转移过去,气氛重新变回愉快的友人欢宴。


    小娘子们笑闹着,聊聊近况,说说贴心话,分享宫中的小道消息。


    可怜苏晓瓷本来是为了不生气,才转移的话题。


    结果……马上就听到一个令她无比生气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