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如何逃离阴湿夫君

    等待丈夫回来的时光总是难熬的。


    况且秦钰珊什么也看不见,分不清早晨与黄昏,只能枯坐着,无尽的等待。


    她放下盲杖,趴在书案上,一遍遍抚过书案上的书本。


    春日的暖阳从窗口进入小木屋,撒在秦钰珊清瘦的背脊上,温暖的像是罗生月的怀抱。


    鸟儿的啁啾声也在席卷而来的困倦中显得越来越微弱。


    今日又要等多久呢。


    这是秦钰珊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钰珊,母亲已经帮你相看好了,刘家的这位郎君相貌堂堂气质不凡,定是个好夫婿。”秦家主母王兰香摊开一张画像,凑到秦钰珊面前。


    秦钰珊扫了一眼。


    眉目不够精致,鼻梁不够挺拔,嘴唇也是一板一眼的紧紧抿起,看起来严肃极了,不够恬淡柔和。


    是位不错的郎君,只可惜在秦钰珊眼中,远远不极罗生月。


    秦钰珊捏紧手中的诗书,苦笑着摇头。


    也许是见秦钰珊面带愁容,王兰香有些不满,卷起了这幅画像,又展开另一副。


    “钰珊,钱家的小儿子如何?那位小儿子也十分有才华,相貌虽没刘家那位清俊,但已经向媒人多次表达过对你的喜爱了。”


    秦钰珊又摇摇头。


    “钰珊,你是不是还对罗家的那位念念不忘?”王兰香板起脸,抽走秦钰珊手中的书。


    秦钰珊低头不语。


    “钰珊,如若罗家没有那场变故,我也不想做这棒打鸳鸯的恶人。但如今罗家惨遭灭门,我们不在意罗家牵扯进的麻烦事,让他们的儿子暂住于我们府邸,已是仁至义尽,不负罗秦二家多年的情分。倘若此时,罗生月还胆敢动迎娶恩主家女儿的心思,那不是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吗?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不愿替秦家好好着想呢?”


    “母亲,我知错了。”


    “从前你们二人的亲事不过是大人们酒后胡言之语,你那时才那么小,不必当真。但如今你也已经一十有七了,不必执着于往事,嫁给一位好夫婿,为秦家脸上贴些光才是你要做的。”


    “是。”


    ……


    夜半,秦钰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准备起身去院内逛逛。


    正值初春,夜里的风带着冬日未消散的寒意,丫鬟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担忧道:“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小心着凉了……”


    秦钰珊点点头,对丫鬟说道:“无事,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随便走走。”


    丫鬟看起来百般不愿,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退下了。


    秦钰珊独行于廊下,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心上人所在的偏房。


    他的卧房还亮着烛光。


    微弱的光亮从敞开的窗户中透了出来,点亮了静谧的夜晚。


    秦钰珊凑近了些,便看见了罗生月低头刻苦念书的模样。


    他长睫轻垂,秀挺的鼻梁在烛光的照耀下微微发亮。


    此刻罗生月乌发微散,垂在额前,模样略显疲惫,别有番病弱西子之美。


    又在熬夜念书吗?秦钰珊不禁怜惜。


    晚风带来了一丝寒意,也带了一抹冷香。


    院中梨花树被吹的簌簌作响,一片薄而轻的梨花被吹到了罗生月书案上。


    罗生月轻轻拾起,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的花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抬起头,将那片娇小的梨花瓣吹回院中。


    望着花瓣被吹离远去,罗生月好像才注意到院中秦钰珊的身影。


    “钰……大小姐……”罗生月讶然,连忙改口。


    他此时仅仅穿着里衣,看起来有些局促。


    可能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他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向秦钰珊颔首告别,然后毫不留情的将窗关上。


    那时,秦钰珊颇有些哀怨地想着:罗生月为何不勇敢些,带她逃离这个家呢。


    ……


    她的愿望最终实现了,以另一种方式。


    秦钰珊被带走了,带离了秦府。


    但是带走她的并不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凶神恶煞的山匪。


    在她与未来夫婿一同上山礼佛、培养感情的半路中,二人路遇山匪。


    秦钰珊那位堪称闺阁小姐梦中情人的未来夫婿看见锋利的刀剑,被吓得屁滚尿流,抛下秦钰珊就落荒而逃。只留下秦钰珊与山匪一行人面面相觑。


    山匪大约是准备是绑架那位多金公子索要赎金的,不过公子溜得飞快,连个影都没留下,全然不顾风度与节操。


    看见秦府含在嘴里长大的大小姐,山匪又动了歪心思,索性绑走她来敲诈秦府一笔赎金。


    被丢入山匪寨的秦钰珊为了避免凌辱,取下发髻上插着的、外祖母送给自己的金簪,将锋利的尖头紧紧抵住她纤细的脖颈。


    血珠连成串的滑落,沾湿她的衣襟。


    山匪被这位性子极烈的闺阁小姐吓到了,不敢动作。


    他们也只想借机敲诈,并不想闹到死人的地步,从而招来秦家的报复。


    于是山匪们将秦钰珊关了起来,又给秦府寄了一封威胁书信来讨要钱财。


    一天又一天,满心希冀的秦钰珊没有等来秦府接自己的车马,只等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热。


    由于惊吓过度,她病了。


    少女倔强的不肯寻求帮助,只是虚弱的蜷缩在房间的一角,不吃不喝。


    再怎么强撑她也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闺秀小姐,没过多久便坚持不住了。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听到的,是门外山匪们乱作一团的吵闹声。


    一位手下慌乱向山匪头子禀告道:“老大,有人闯入我们的山寨了,大闹了一场。


    好像叫……罗生月。”


    *


    秦钰珊闻到了饭菜香。


    她恍惚着睁开了眼。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毯子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


    好像又做梦了。


    往事像是一条藤蔓,总是死死缠着她不放,她越想逃,就缠的越紧。


    秦钰珊捡起地上的薄毯,有些恍惚。


    我这是,睡了多久?


    叮铃铃。


    她听见厨房传来熟悉又清脆的铃铛声。


    是丈夫。


    是丈夫回来了。


    秦钰珊寻到盲杖,快步走到门前,咯吱一声推开了木门。


    “生月,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秦钰珊心中喜悦,险些从门槛上摔了下来,好在被闻声赶来的罗生月给扶住了。


    “生月,你终于回来了。”秦钰珊将丈夫搂得更紧了些,静静地听着他的胸膛传来的心跳。


    仿佛只是在确认丈夫还在身边一样。


    一枚轻柔的吻像是落花飘落在她额间,罗生月带着薄茧的纤细指尖在秦钰珊的掌心上轻轻写下几个字:「饭熟了」


    二人的日子好像过得并不贫苦,罗生月送了她珠花首饰、胭脂水粉,也并没有在饭菜上亏待她。


    今日他做了一荤一素一汤。


    于秦钰珊来说,这些菜肴虽比不得秦府精致名贵,但吃起来也有滋有味。


    一碟小炒肉,一碟豌豆尖,一碗丝瓜蛋花汤。


    二人吃饱绰绰有余。


    从前还在秦府时,秦钰珊总是病歪歪的,三天两头就要喝些苦兮兮的药。


    但如今她在丈夫好手艺和爱意的滋养下,变得稍稍丰满了些许。


    少了些从前弱柳扶风、病郁缠身之感,烟火气重了些,看起来也更为清丽温婉了。


    当然,秦钰珊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虽然看不见,但在丈夫捏她脸颊上的软肉之时,秦钰珊总会委屈的向丈夫撒娇道:“我是不是胖了?”


    一声鼻息。


    秦钰珊也想知道丈夫如今的模样。


    经过这一年的磋磨,丈夫会不会变黑了些?会不会变胖了些?


    这么想着,秦钰珊笑了起来。


    是甜蜜的笑。


    其实,在夜晚抚摸罗生月的脊背之时,秦钰珊能很深刻的感受到丈夫的体型。


    没有变胖,甚至可以算是清瘦。


    清瘦,但分量不轻。


    盘中的菜肴不知不觉见了底,二人也吃饱喝足。


    在丈夫洗完碗后,为秦钰珊烧了满满一浴桶沐浴用的热水。


    此时正值盛春,夜晚并不寒冷,其实不必麻烦,用冷水冲凉即可。


    但罗生月担心秦钰珊身子弱,用冷水洗澡会得风寒,依旧坚持为她烧热水洗浴。


    此时少女正泡在浴桶中,被热水蒸腾的双颊绯红,她的乌发在水面上起伏,在暖黄烛火的照耀下,像是流淌在澄澈溪流中的乌金细线。


    她洗澡之时,丈夫从不打搅。


    二人虽然做了近一年的夫妻,但对于秦钰珊来说,那份作为大家闺秀的礼义廉耻还是存在的,她无法做到与旁人赤诚相见,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不行。


    尽管她与罗生月早已做过更加亲密万分之事。


    洗罢,秦钰珊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子,穿上了轻薄的单衣,朝屋外呼唤:“生月,我洗好了。”


    ……


    待到二人沐浴完,一齐躺在卧榻之上,罗生月立马仔细的为秦钰珊擦干绸发。


    丈夫覆着薄茧的纤细手指隔着布巾划过秦钰珊的头皮与乌发,她感到一阵安心与幸福。


    所有不安与忧虑一瞬间烟消云散。


    待到入睡,罗生月吹灭烛台,与秦钰珊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木屋外传来虫鸣,在寂静的春夜中显得尤为清晰。


    秦钰珊靠在罗生月怀中,感受到丈夫粗砺的手指正抚摸着她的发尾。


    温柔、缓慢。


    摸着摸着,那双带着薄茧的手便触到了自己的后腰。


    她面热,没有开口说话,算是默许了。


    秦钰珊忽然想起二人刚成亲之时,一齐僵硬地躺在床榻上,不敢做逾矩之事。


    她矜持,罗生月守礼。


    腼腆内敛的二人谁都不愿主动出击,一齐异常安分的同被而眠了好几日,愣是没有任何进展。


    秦钰珊对自己这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丈夫有些恼怒,于是她鼓起勇气翻身压住罗生月,报复似的在他脸上重重一亲,发出啵的一声脆响。


    这声清脆有力的响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极为幼稚可爱。


    二人都愣住了。


    过了很久,浑身滚烫的罗生月搂住秦钰珊的后腰,用带着薄茧的纤细指尖在她脊背上写下:


    「可以吗」


    意义不言而喻。


    秦钰珊当然没有拒绝。


    不过对比初次的局促和生涩,如今的他们已经放开了许多。


    经过一年的磨合,二人已经无比熟悉对方的身体,好像轻易就能给彼此带来返璞归真的欢愉。


    ……


    温存之后,秦钰珊靠在罗生月的胸膛上,沉沉睡去。


    这是个好结局,她以后应该会永远这么幸福。秦钰珊想。


    黑云压山,狂风呼啸。


    木屋咯吱作响,盲杖被惊落在地,掉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一场暴雨倾泻而下。


    此时正在熟睡的秦钰珊应该不会猜到,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风暴即将降临在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