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格鲁海军的“胜利号”停在落鸦湾。


    黄黑相间的棋盘式涂装十分醒目，金灿灿的展翼天使在船首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对方。


    独眼亨利从望远镜里看见，干瘦如柴的身体像猴一样从主桅杆的瞭望台“哧溜”滑下：“头儿，他们果然来了！”


    “有什么表示？”被亨利称作“头儿”的男人轻哼一声，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船头，船上的其他海盗见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呃……他们没有挂旗。”独眼亨利在男人背后苍蝇搓手，干瘦如柴的身体在说话时不自觉地压低。“我一直盯着他们，那艘船就停在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刚刚挂了白旗。”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在船舷上轻敲几下，轻飘飘的声音裹挟着一股咸湿的海风拂来：“你就剩一只眼睛也看不清吗，亨利？”


    亨利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其他海盗像是捧场般哈哈大笑。男人没有回头，依旧是轻飘飘的口吻：“你过来，再好好看看，他们举白旗是什么意思？”


    亨利握着望远镜的手满是汗：“他们提出谈判……举白旗是谈判，头儿。”


    男人状似惋惜地叹气：“你最后一只眼睛保住了，亨伯特。”


    对面的胜利号放下小船，载着海军上将维克多、中将邓肯和几名士兵正朝这里驶来。


    随着距离拉近，船上的人都能闻到一股沉积多年的血肉腐臭味。“传闻是真的。”邓肯仰头看着手持镰刀的骷髅船首像，手下意识在胸口比划十字：“他抢占了黑胡子的船。”


    划桨的几名士兵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坐在船首一语不发的长官。


    在这难言的沉默中，小船“咚”的一声停在海盗船右侧。从海盗船上探出几颗疤痕累累或乱蓬蓬的脑袋，看到下面是衣冠整洁全副武装的海军，嘴里突然冒出许多难听下流的市井荤话。


    “我们有必要和这群肮脏的下等舱老鼠谈判吗？上将？”邓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找补。


    维克多从船上站起，轻轻抚平军衣肩膀处的褶皱，昂首道：“海军上将维克多，奉央格鲁女王陛下之命，向海盗首领加勒·蒂奇发起谈判！”


    海盗船上，那些闹哄哄不断咒骂的脑袋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按你们海盗的法则，任何人有权向海盗发起谈判。”维克多接着说，冷淡的声音在寂静的海湾里回响：“在谈判完成前，海盗不得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啪。啪。啪。


    有人在船上慢悠悠拍了三下掌。


    原本被海盗法则压制气焰的海盗们又是一阵骚动，几根粗粝的麻绳从船上扔下来，高度刚好能让小船上的海军伸手够到。


    维克多率先抓住一根麻绳，不顾上面扎手的粗粝和黏腻的污垢，三两下就登上敌对势力的海盗船。中将邓肯带着下属赶紧爬上，唯恐那些海盗仗着人多势众，对上司不利。


    海盗将海军悉数包围，亮晃晃的刀剑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要害。只要谈判失败，海盗首领一声令下，这群海军就会被无眼的刀剑枪炮捅成筛子。


    “我欣赏你的勇气，上将。”海盗的包围圈被一名红衣海盗撕开缺口。“把自己送到敌人的地盘，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缺口旁边的海盗拿来一把靠背椅，红衣海盗顺势坐下，长腿交叠，“不过，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他顿了顿，说了个较合适的措辞：“心平气和地交谈？”


    对面的邓肯眼角微抽：你管手下抄家伙包围对方叫“心平气和”？


    维克多上前一步，就近一名海盗的利刃正对着他的胸口。“我是代表女王陛下来和你谈判的，加勒。”


    “是是是，我知道。”红衣海盗抬手掏了掏耳朵，“开场白就免了，直接说谈判内容是什么吧。”


    “女王陛下发来急诏，让你我暂时休战，赶在伊底利亚之前，找到不老泉。”维克多从军衣口袋摸出折叠整齐的信纸，“她说你认识她的亲笔字，应该知道这不是作假。”


    “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加勒换了一条长腿翘起，“不好意思，你这谈判内容，我不接受。”


    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变得更加凶狠。


    加勒双手交叠，轻飘飘的几个字决定了维克多等人的生死：“谈判失败，上将。”


    “陛下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所以给了我这个。”维克多不理会缩小包围圈的众多刀剑，伸手拿起脖子上的挂坠，是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小金钥匙。“能打开央格鲁国宝库的钥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加勒眯起眼，从椅子上缓缓起身，“把人杀了，钥匙留下。”


    砰！


    周围海盗作势一拥而上，维克多干脆利落拔枪，射杀了眼前一名即将扑上来的海盗。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杀我，不怕有什么损失？”维克多扯下挂坠，细链上的金色钥匙左右晃动，“你不怕这枚钥匙是假的吗？”


    加勒大手一挥，周围海盗纷纷垂下武器。“照你这么说，刚才那封亲笔信也是假的？”他道。


    “信是真的，钥匙也是真的。”维克多淡声道：“但是打开宝库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我手上，另一把……就要看你谈判的诚意了。”


    加勒摊开手：“我的人已经放下武器，这还不够有诚意？”


    “不好意思，阁下刚才可是下令杀我们，然后把钥匙抢过来。”邓肯终于忍不住了，愤忿道。


    加勒一脸理所应当：“我们是海盗，杀人劫财不是应该的吗？”


    周围海盗哈哈大笑，笑声里夹杂着一两句难听的谩骂，邓肯的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即将红温发怒时，就听维克多淡淡的一句——


    “另一把钥匙在我腹中，我来之前喝了毒药，它能腐蚀金属。”


    笑声戛然而止，加勒嘴角下垂，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我喝了毒药。”维克多的平淡语气就像兑了水的劣质酒那样寡淡无味，“肚子里的钥匙会被毒药腐蚀，但药效是缓慢发作的，你只有七天时间带我找到不老泉。”


    “哈！”加勒像是听到一个愚蠢的笑话，“你把不老泉当什么了？它是什么起死回生、包治百病的特效药吗？”


    “我只知道，它能让人长生不老。”或许是言语的暗示作用，在知道维克多服毒后，加勒竟觉得眼前人的脸色比刚才白了一些。“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加勒。”


    “闭嘴。”加勒看维克多等人的眼神不再是猫戏鼠的戏谑，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不愧是女王的鹰犬，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


    “我当你是答应了。”维克多哂然一笑，“明天早上，金斯利港口见。”


    没有围杀，没有阻拦，维克多等人就和来时一样，平安离开臭名昭著的“安妮女王复仇号”，登上属于央格鲁的胜利号。


    “上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邓肯紧随维克多进了船长室，直截了当地质问。


    “嗯。”维克多的情绪依旧淡淡。


    “那钥匙……”


    “维克多家族是皇室旁支，受命保管皇室的贵重之物没什么奇怪。”维克多在羊皮纸上窸窸窣窣写着什么，“至于毒药……那是我编的。”


    邓肯即将问出口的话得到答复，嘴唇欲言又止地抿了抿，站在维克多桌前沉默良久，才道：“不老泉，真的存在吗？”


    “刚才不是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你面前？”维克多反问，却打了邓肯一个措手不及，后者手忙脚乱地解释：“可我看他那张脸挺年轻的啊，估计也就二十……快三十左右吧？”


    “他保持这副二三十岁的模样整整五十年。”维克多放下羽毛笔确认一遍内容，拿起旁边的印章盖在右下角，“陛下还留着登基时她与加勒的画像，暗礁岛的沉船监狱还留着他五十年前入狱的案底。”


    邓肯哑口无言：“……陛下的宝库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值得加勒这个长生不死的海盗肯俯首合作？


    “这不是我们能深究的问题。”维克多的眼神看得邓肯心里发凉，“找到不老泉才是我们的任务。”


    “是！”


    ……


    清晨，金斯利港口的海面起了薄雾。


    值守的海军士兵在岗哨昏昏欲睡，昨晚通宵打牌的疲倦让眼皮越发沉重。


    当他迷蒙睁眼，就看到一艘阴森森的三桅船轻易钻出薄雾，停在港口码头处。和其他三桅船不同的暗红船身疑似用了鲜血涂抹，手持镰刀的骷髅船首像面目狰狞，宛如死神亲临。


    看到桅杆上高高挂起的骷髅旗，海军士兵混沌一片的大脑瞬间清醒。


    敌袭！


    海盗入侵了！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拉响，驻守金斯利港口的央格鲁海军行动迅速，很快就列队占据港口防线，弩炮和投石机随时待命。


    一名军官模样的海军策马奔来，手里似乎拿着一张纸，对严阵以待的部队大喊：“接到上将手谕，解除警备！”


    片刻后，一片蓝白军装的海军兵营里，大摇大摆走进一个红衣似血、举止张狂海盗。


    “你来得挺早。”维克多往红茶里加了块方糖，头也不抬。


    “我在表现我的诚意。”加勒毫不客气在维克多对面的红丝绒背椅上坐下，仿佛这张椅子本来就是为他准备似的。“你看起来胃口不错？”


    不像是中毒将死的样子。


    “不多吃点，再过几天就吃不到了。”维克多似乎没看到加勒近乎审视的目光，放下印花茶杯起身：“我们随时都可以启程，你有什么需要补给的东西？”


    加勒敛去眼底的暗意，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惯用的笑容：“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有些补给要买。”


    重新回到金斯利港口，央格鲁海军和加勒比海盗忙着搬运补给的场景真是诡异的和谐。码头左右各停着一艘三桅船，除了最开始出现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另外一艘黑白相间的战船是与胜利号齐名的“皇家荣耀号”。


    邓肯看着士兵把最后一个补给箱运上船，顺手往清单上划了一笔：“都备齐了，上将。”


    “嗯。”维克多微一点头，正要和邓肯上船，就听到加勒那边传来一阵“咩咩”的异响。


    两人齐齐转头，就看加勒头也不回扯着绳索，把一只浑身漆黑的四角山羊牵上了船。


    维克多：……


    邓肯：……


    参考部分《加勒比海盗》电影设定和历史背景，出现同名或谐音纯属巧合，请勿深究！！！


    海盗船上备山羊是为了解决那方面的宣泄


    四角山羊原型是赫布底里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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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谈判  Parl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