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残留的柔软温热

作品:《今夜越界

    江泓几乎是动用了某种意志力,才将目光从那温柔的漩涡里剥离,重新投向地上的德氏兜兰。


    “根系二次腐烂,不全是基质的问题。”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失神从未发生。


    “你上次修剪后,有没有用风扇辅助通风?”


    他蹲下身,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湿润的根茎。


    “湿度太高,伤口在愈合前又被厌氧菌感染了。光靠自然风干不够。”


    这番话的专业性令苏予棠吃惊。


    她惊讶地问:“您懂植物学吗?”


    “我母亲生前很喜欢兰科植物。我耳濡目染,曾想过大学读植物学。”


    苏予棠蹲下身,看着他:“后来呢?您读了什么专业?”


    “建筑。”


    江泓苦涩地笑了下,没有多言。


    苏予棠点点头:“所以您在地政局工作。”


    江泓侧过脸看她。


    月色下,她侧脸专注而柔和,蹲在兜兰面前,双臂抱着膝盖,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


    江泓怔神一瞬。


    “那你呢?”他转回脸,视线落在兜兰上,声音被夜风吹得比平时松散几分,“为什么学园林?”


    “喜欢啊。”


    她答得简单,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柔。


    “泥土、花草、阳光、雨露……生命破土而出的力量……大自然的一切,我都喜欢。”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用指尖碰了碰兜兰的根茎。


    江泓的视线,从她侧脸,顺着白皙纤细的手臂,来到圆润白嫩的手指上。


    白粉色的手、浅褐色的根茎,两种颜色的冲击,在江泓眼中炸开。


    他滚了滚喉结,克制地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


    苏予棠没有察觉到他隐秘的变化。


    她望向对岸的琴州方向,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觉得,我上辈子大概是阵风。”


    如此向往自由,最后却因为恋爱脑而被困在腐烂的婚姻中。


    “风不会回头。”江泓望向夜色,声线低沉,“它只往前。”


    这句话轻轻撞在苏予棠心口上。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的,只能往前。”


    许是喝了酒,许是夜晚叫人不设防,江泓问:“这份工作,会不会影响你的家庭?”


    他想起金桂香说,她的家人勒令她回去。


    苏予棠落下眸子,用手拨弄壤土,摇了摇头。


    “不会。比起家庭的‘美满’,我目前更需要人格独立和尊严,而这一切,建立在工作上。”


    她侧过脸,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我不会让家事影响到的工作的,您放心!”


    这一笑,挤出脸颊一侧深深的酒窝,和弯弯的眼睛。


    江泓怔神一瞬,率先移开视线站起身:“明天再处理也不迟,早些休息。”


    他转身走进阳光房,回到二楼。


    经过母亲房间时,他顿住脚步,推开那扇很少打开的实木房门。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木材的香气,以及一丝细微的……酒精味。


    看到那张实木大床,江泓仿佛还能看见多年前,母亲孱弱、分不清昼夜醉得迷迷糊糊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面对酒精成瘾的母亲,也感染到她的情绪——


    恐惧、孤独、绝望。


    今夜,他清晰地看到两个同样被婚姻困住的女人——


    一个,在酒精中凋谢。


    一个,正拼尽全力在废墟中开花。


    江泓走进了进去。


    空气里陈旧的气味和回忆令他太阳穴微微发胀。


    他没有开大灯,只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


    夜风瞬间涌入,冲淡了室内的沉闷。


    他站在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很少抽烟,除非极度疲惫,或者需要绝对清醒。


    楼下隐约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垂眸看去。


    苏予棠在收拾工具,准备回房车。


    目光下意识追随那道纤瘦却挺拔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房车门内。


    江泓吐出一口烟雾,视线落在手上。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植物根茎湿润的触感,还有……


    小臂残留的另一抹柔软的温热。


    方才,苏予棠摔倒之际,被他扶起,慌乱中,她的掌心按在他小臂上。


    想到这里,他蹙眉,用力吸了一口烟,将内心那份不合时宜的冲动驱散。


    ……


    时间过得很快,苏予棠在对苔米的思念中,再次迎来休息日。


    她吃过早餐,帮着金桂香一起收拾好厨房,便开着房车匆匆离开花园。


    她先回了家一趟,密码和指纹依旧无效,便又改道去了婆家。


    保姆一开门,她就侧身走了进去,边换鞋边问保姆:“苔米回来过吗?”


    保姆担心地看着她:“没有。”


    苏予棠径自上楼,去房间确认。


    摆设依旧,没有动过的痕迹,苔米确实没回来住过。


    苏予棠站在房间中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下楼。


    “予棠。”


    声音从二楼客厅传来,清亮有力,松弛自信。


    是婆婆洪敏的声音。


    苏予棠顿步,紧张感顿生。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客厅走去。


    洪敏坐在英式中古风沙发上,穿着旗袍的身姿挺拔,盘成发髻的黑发蓬松黑亮。


    苏予棠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妈,早上好,您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周祈安父母都在家族房地产集团工作。


    洪敏放下报纸,拿下老花镜,凌厉的双眸在苏予棠身上转一圈,最后在她肩上的无纺布袋上定格几秒。


    她把报纸放到茶几上,问:“你和祁安闹什么别扭?”


    苏予棠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紧,面上维持着平静。


    “周祈安出轨了,我想离婚,他现在把苔米带去香港,不让我和苔米见面。”


    洪敏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你说祁安出轨,你有证据吗?”


    “我查过他手机,从我坐月子开始,他就时不时出去开房。”


    洪敏叹气:“予棠啊,祁安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难免需要应酬。


    他手机里的酒店订单,肯定是给客人住的呀!


    他有没有每天回家,你难道不清楚?”


    苏予棠平静道:“他有秘书,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给客人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