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林知途走到母亲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欲言又止。


    听到他的话，母亲很快就把房门打开了。


    “怎么了？”


    看到母亲有点不耐烦的神情，林知途垂眸，声音更小了：


    “妈妈，今天晚上，我们班有同学聚会，我……”


    “去呗，但是老规矩你知道的。”母亲说完这话，就又把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林知途伸出的手先是有点无措地轻握成了一个拳头，最后慢慢地垂到了身侧。


    “我知道了，妈妈。”


    无非就是，家里不留饭，不给钱，不能喝酒，晚上十一点前回到，不能在同学家过夜，也不能带同学回家。


    完全可以。


    高考志愿填报截止日期后，学习委员提议趁大家都还在本市，刚好出来聚一聚，不然上大学之后就更难聚了。


    林知途本来打算拒绝，可沈长初是第一个出来同意的。


    这几天沈长初一直在约他出去玩。


    在学校的时候还好，周围都是同学，可一旦两人单独相处，林知途就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视线老往沈长初身上飘。


    之前勉强答应去沈长初家里，就已经花了他很大的勇气了——他怕沈长初知道真相后会远离他，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


    但他还是想见一见沈长初，哪怕是远远地看着。


    过几天就要去打暑假工了，休息的时间很少，就算想见，也见不到了。


    聚会的地点离林知途家不远，为了省点钱，林知途干脆就走过去了。


    他没有走路看手机的习惯，所以到餐厅门口了，才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信息。


    一打开流量，就看到沈长初给他发的几十条微信。


    “——林知途，你还没到吗？我给你留了我旁边的一个位置，你来的时候就直接坐我旁边就好了！”


    “——来了好多人啊，好几个之前说没空的现在都来了！”


    “——林知途你走快点呀！好多人都想坐我旁边，你再不来我就守卫不了这个位置了！”


    “——[小狗等待jpg.]”


    “——林知途你到哪了？不会是迷路了吧？需要我去接你吗？”


    “——林知途林知途你怎么不回消息？不会是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吧？不要啊！！！”


    “——我给你打电话的话会打扰你吗？算了那还是不打好了，如果你到饭点了还没来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


    “——不会吧，你真的不来了吗？”


    “——老马，老马，看到请回复，看到请回复！”


    “……”


    林知途忍不住嘴角上扬，挑了个表情包给沈长初发了过去。


    “——[我来了jpg.]”


    “——抱歉，我刚才在走路。没看手机，现在已经到门口了，很快就到，谢谢你给我留位置。”


    对面的沈长初也很快就回了他：


    “——没事没事，快来快来！我给你留的位置在二楼大厅进门右手边那！”


    林知途觉得心情很好，随便擦了擦走了一路流的汗，加快了脚步，往二楼走去。


    到二楼大厅，林知途还没看到沈长初，就先看到了坐在沈长初旁边的班主任。


    是的，班主任也在……


    林知途都忘了这件事了。


    班主任在的话，那肯定是要和班长学习委员科代表他们坐一起的了，除了成绩好什么都没担任的他，坐在沈长初旁边的话，那可就太尴尬了。


    好在沈长初背对着他，没看到他。林知途转了个身，走到了大门左边的桌子处，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了，再给沈长初发了信息。


    “——抱歉，班主任也在的话，我就不坐你旁边了，我在你后面坐着，谢谢你。”


    刚发过去，沈长初就立马回头看他了。


    知道林知途不喜欢被关注，沈长初一边努力地示意他回来，一边在微信给他发信息。


    “——不要啊不要啊，你不来坐的话，这个位置就会被其他人坐了，我想你坐在我旁边啊！[哭]”


    “——不用了，我就坐在这就可以了，真的。”


    沈长初见挽留不得，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很快有另外一个和老师关系好的同学来了，顺势就坐在了沈长初旁边。


    林知途只要一往前看，就能看到沈长初的背影，而且这样还没人知道他是在看沈长初，这样也挺好了。


    吃过饭，班主任自知自己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会打扰大家的兴致，于是便主动提出离开了。


    没了老师在场，时间又还早，学习委员立马提议一起去唱K玩玩游戏什么的，有人离开了，但大部分人还是继续跟着一起去了。


    林知途本来也想走，但沈长初一直给他发信息恳求他别走，于是便留下了。


    *


    十点半了，包间里灯光昏暗，走到最后，只剩下林知途和沈长初两个人。


    最后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沈长初喝的酒有点多，这会儿却面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林知途没喝酒，但也感觉有点晕，坐了好一会才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


    走向门口的途中，路过厕所的时候，林知途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开门，开门，开门啊……”


    林知途狐疑地走进去看了一眼，只看到沈长初在扒着一个紧闭的隔间门的把手，嘴里还一直叫着开门，依稀还能听到里面的人惊恐的“你是谁啊你别过来”。


    沈长初那副样子，和刚才那冷酷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一看就是喝多了，林知途赶忙上去把他拉走了，顺便给门里面的人道了个歉。


    拉着沈长初出了厕所之后，沈长初还是不说话，就这样一直沉默地跟着林知途走。


    林知途有点头痛，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已经十点半了，这个时候走了，如果打车的话，那还可以在十一点前赶回家，但如果还要照顾沈长初的话，那肯定是回不去了。


    可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找不到人帮忙，直接把沈长初丢在这里也不好，带沈长初去酒店住，那就更不好了。


    因为他没钱。


    林知途叹了口气，决定自己送他回去。


    晚点回家就晚点回家吧，之前也不是没试过。


    搀着沈长初走到门口，林知途一手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艰难地点开打车软件准备给他打个车。


    “沈长初，你家的地址是什么？”


    虽然前不久才去过，可那次是沈长初给他打的车，他完全不知道沈长初家的地址到底是什么。


    “嗯。”


    以为他没听清，林知途又问了一遍：“沈长初，你家的地址是什么？告诉我，握给你打车送你回去。”


    这次沈长初不说话了，头埋在他肩膀上，有点孩子气地摇摇头，像是在故意和他作对一样。


    林知途用扶着他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沈长初，你好好说话，你家到底在哪里？”


    沈长初还是不说话，不过这次伸出手来了，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是在那边吗？具体的地址是什么？你跟我说一下，我好送你回家。”


    见沈长初还是不说话，林知途有点无语了，他放好手机，双手扶住了沈长初的肩膀，使他面对着自己。


    “沈长初，现在很晚了，你要回家了，再不回家的话你祖母就要担心你了。你能听懂我说话的是不是？那你好好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是什么？”


    沈长初身上只有淡淡的酒味，但看上去却好像喝了很多一样，眼睛都没睁开。


    听到他的话，沈长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生理泪水，眼睛红红的，眼尾还有泪水残留，整张脸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说话的声音也可怜兮兮的。


    “我不知道，林知途，你带我走吧。”


    林知途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把沈长初带回家。


    母亲每天晚上都十点半就睡觉，回家的时候动作轻点，不要吵醒她，或许就不会被发现了。


    就算被发现了，顶多就是挨打挨罚，总比把沈长初一个人扔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要好。


    “沈长初，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林知途，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的。”沈长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像个小狗一样看着林知途。


    “我问你，有氧呼吸有几个阶段？”听着沈长初清晰且有条理的回答，林知途试探性地问道。


    “三个。”


    “第一个阶段在哪里进行？”


    “细胞质基质。”


    “无氧呼吸有多少个阶段？”


    “两个。”


    “你家的地址是什么？”


    “……”


    “那无氧呼吸是在哪里进行的？”


    “细胞质基质。”


    “DNA的全称是什么？”


    “脱氧核糖核酸。”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谁？”


    “我叫沈长初，你是林知途。”


    “你家在哪？”


    “……”


    林知途后知后觉：“你玩我呢沈长初，你这不是很清醒吗？怎么问你家在哪你就不会说话了？！”


    “我真的不知道……”沈长初的表情更委屈了，眼角的泪珠亮晶晶的。


    “……那你总会网购的吧，你把手机打开，我自己去看一看地址是什么。”


    “没电关机了，没带充电线……”


    林知途：“……？”


    *


    到家的时候，母亲果然已经睡下了，整个家里除了外面照进来的光，再没有任何灯光了。


    没进门的时候，林知途就一直和沈长初说要保持安静，不然他就得露宿街头，好在沈长初还是有点理智的，一直到了二楼，都没发出过一点声音。


    上到二楼，林知途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翻出自己的另一套睡衣，扔给了沈长初。


    “花洒你应该会用吧？赶紧去洗澡，洗完睡觉，明天要早起。”


    沈长初接住衣服，站在原地却有点茫然，说了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我想吐。”


    林知途连忙把他推进了厕所里，“厕所在这里，你想吐想洗澡想洗头都可以，别在外面吐，知道吗？吐也小点声，洗澡洗头的时候不可以唱歌，知道吗？总之就是，小声点，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


    沈长初抱着睡衣，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我不会发出声音的。”


    “动作快点！”林知途用气声提醒他之后，把门一关，到楼梯口那紧张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母亲睡觉是在一楼，但有时候半夜醒了会来他房间看他，有时候也会到二楼来吃药或者喝水。


    耳边是不绝的水声，楼梯里总是能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每次他都觉得是母亲起来了，但每次都不是。


    林知途感觉自己的神经绷成了一条线，只祈祷沈长初能快点洗好。


    终于，沈长初一身干爽地开门出来了。


    见状，林知途把他推进房间里，手指放在唇上，“嘘，你现在不要出声，一直等到我回来，知道吗？”


    “好，我不会出声的。”


    看着沈长初湿着的头发，林知途找了一条毛巾给他，“你先自己擦着头发，可以用风扇吹，但不要用风筒，知道吗？”


    “好。”沈长初接过毛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默地擦起了头发。


    林知途拿了另一套睡衣，飞快地进了厕所。


    正准备穿衣服的时候，母亲忽然之间出现在了门口，语气里尽是不满：


    “林知途，你不在房间里，怎么没关灯？多浪费电！”


    “妈妈，我马上就出来了。”


    “我去给你关了。”


    “不要妈妈！我自己去就好了！”


    林知途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胡乱套上睡衣后，马上打开了门。


    母亲果然没听他的话，还差几步就要走到他房间门那了。


    林知途一个箭步冲到了房间门那，双手扒着门，头发还在滴着水，吓得嘴唇都有点惨白了，勉强扯出了一个笑。


    “妈妈，我这就把灯关了，您回去睡觉吧。”


    言罢把门开了一个小缝，伸手进去把灯关了。


    还好灯的开关就在门的旁边，要是开门进去，那就惨了，沈长初一定会被母亲发现。


    看到林知途这副慌乱的样子，母亲眼中尽是怀疑。


    “里面有什么？我进去看一眼都不行？你带同学回来了？”


    “没有，妈妈。”林知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但还是忍不住一直在眨眼。


    “你在撒谎。”母亲一下子就揭穿了他，“你撒谎的时候，就喜欢一直眨眼。”


    “妈妈，我没有……”林知途知道瞒不过去了，只能把身子让开了。


    母亲开了房间灯，在门口看了一眼，马上便走了进去，林知途紧张到手都在抖，有点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母亲什么话都没说，林知途只听到她掸毛巾的声音。


    “毛巾用了就要放好啊，扔在地上干什么？”


    林知途猛地睁开眼，房间不大，放眼望去，除了母亲，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我刚才走回来的，出了很多汗，就拿它来擦一擦头了……”


    气还没来得及顺，母亲又走到了其他房间里，确认没有人之后，才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他一句：


    “快点吹干头发，早点睡觉，别熬夜，明天早起跟我一起练八段锦。”


    “嗯，好。”


    母亲走了之后，林知途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沈长初去哪了。


    房子不大，只有两层楼，沈长初是不可能走到一楼去的，那还能去哪？难道走了？


    思索之际，沈长初从阳台开了门回来了。


    林知途：“……”还挺会藏。


    “我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就到阳台那里躲着了。”沈长初像在给他邀功一样。


    “赶紧进来。”


    林知途把沈长初拉进了房间，锁上了门，又把窗帘给拉上了。


    吹好头发，刷好牙，躺在床上，沈长初还一直在试图和他说话。


    “林知途，我是不是很聪明？”


    “睡觉。”


    “林知途，我有点冷。”


    林知途把被子给他一半，“快睡觉。”


    “林知途，你的床好舒服啊。”


    “睡觉。”


    “林知途，我感觉我的酒已经醒了，我现在很清醒。”


    “睡觉。”


    “林知途，我们明天早上几点起？”


    “睡觉！”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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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番外（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