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牛郎织女
作品:《瞎弦》 “你...行,那你唱吧!”
李瞎仙本来想挤兑张天盛别来出摊,他就可以趁机鸠占鹊巢,没想到却被张天盛冷嘲热讽,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就灰溜溜地回他摊位去了。
张天盛笑了笑,便坐下拿起三弦,唱了起来。
“跳蚤穿的是红道袍,
一没尾巴二没有毛,
虽然它不是孙悟空,
一个跟头影无踪...
癞蛤蟆穿的麻道袍,
一没尾巴二没有毛,
虽然他不是老龙王,
一个跟头栽水中...”
“噗嗤!”
就听见一个人笑出了声。
张天盛转头,就见风雪中,走来一个穿大红棉袄的姑娘...正是秀英。
“你...怎么来了?”
张天盛赶紧站起身,手足无措。
上次爷爷的葬礼上,张天盛因为痛恨马家,连带着也恨起了秀英,就硬着心说了那些话,让秀英哭着走了。
事情过后,张天盛却后悔不已。
马百万和尹扒皮虽然坏透膛,但秀英是个好姑娘,自己不应该伤她的心。
就算自己打定主意将来要找马家报仇,也不能对不起秀英。
这一年来,张天盛没有怎么出摊,就没有再见到秀英,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他今天出摊,心里还在想,要是能遇到秀英就好了...
可现在秀英真的来了,张天盛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答话。
“我和娘来办点年货,远远就看到你出摊了,就过来看看...”
秀英好像忘了上次的事情,还和往常一样,笑眯眯说道:“你刚才唱的跳蚤和癞蛤蟆,是在骂那个李先生吗?”
“也木有...就是随口唱的...”
张天盛更加不好意思了。
秀英不计前嫌,又来看自己,让张天盛更加汗颜。
“你师父走的时候,我们听到信迟了,就没有去...”秀英低头说道,“你师娘还好吧?你以后...就跟着她过了吗?”
“我师娘木事,我们都没有亲人了,只能相依为命...”
张天盛叹道:“我答应过师父,要照顾师娘,将来还要为他养老送终...”
“那这摊子...他们还叫你唱吗?”秀英又关切问道。
“当然唱不成了,我才十岁,连乡里唱的资格都没有...”
张天盛笑道:“我就是在家里闷得很,出来再替师父守几天摊子,等腊月二十八祭了三皇爷,这摊子就分给别人了!”
“那你以后咋办?”秀英蹙起了眉头,“我以后找你...得去你师娘家吗?”
“不用,我肯定得跟其他师父学贤孝,多半还在城里唱呢!”张天盛若有所思。
“那就行,不管你跟了哪个师父,在哪里唱,我都来给你捧场!”
秀英这才放心,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丢进张天盛的破毡帽里,笑道:“你今天先给我唱一段吧!”
“你想听啥呢?”
张天盛坐下拿起了三弦。
“随便啥都行呢,最好唱个可笑的!”秀英笑眯眯说道。
“可笑的...我怕唱不好,我给你唱个《珍珠倒卷帘》吧!”
张天盛低头说道。
师父刚走了,张天盛没有心情唱那些乖舛荒诞的贤孝。
最关键的是,面对秀英,张天盛总是放不开,唱不出那些逗笑的曲目。
更何况,秀英是个小姑娘,马家人老说她不该听乱七八糟的贤孝,要是唱逗笑的,恐怕又要给秀英惹麻烦。
“行呢,你想唱啥就唱啥!”秀英歪着头笑道,“你唱的我都爱听呢!”
张天盛不敢看秀英的眼睛,定了定神,便开口唱道:
“正月里来哟是新年,
岑彭马武夺状元,
岑彭箭射金钱眼,
马武刀劈九连环...
春季里来哟桃花歪,
秋胡当官回家来,
他娘骂他不成才,
妻子一旁泪满腮...
夏季里来哟月正东,
魏征做梦斩老龙,
唐王天子他不信,
龙头挂在午朝门...
秋季里来哟秋风凉,
牛郎织女配成双,
二人没做亏心事,
天河把他隔两旁...
冬季里来哟送寒衣,
孟姜女她是范郎的妻,
范郎打在长城里,
一声哭倒十万里...”
“唱得好!”
秀英拍着手,说道:“牛郎织女没有做亏心事,天河为啥要把他们隔两旁...”
“呃...”
张天盛无语。
他唱的《珍珠倒卷帘》里,有春夏秋冬四段,秀英却只记住了牛郎织女...
“秀英,你怎么又乱跑?该回家了!”
就见秀英娘远远地招手,并没有走过来。
“哦,就来了!”
秀英答应了一声,便对张天盛笑道:“我走了,有空了再来找你呀!”
“等一下!”
张天盛忽然叫住了秀英。
“有啥事吗?”秀英回眸。
“那个...你上次给我的手帕,我洗净了,还给你...”
张天盛赶紧从怀里取出一块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这手帕,是上次爷爷葬礼上,秀英用来包两块大洋礼钱的,连钱扔给张天盛就哭着跑了。
后来张天盛心中愧疚,就把这手帕洗干净,一直仔细收着。
今天来出摊,张天盛下意识希望遇到秀英,就把手帕贴身带了,没想到真遇到秀英了。
“一块旧手帕,也值得你还给我啊?”秀英笑道。
“呃...要不...过几天再还你吧!”张天盛又犹豫了,说道,“我师父是得痨病走的...这手帕我再洗一下...”
“你收着吧,我不要了!”
秀嫣然一笑,转身就跑了过去,跟着他妈一起走了。
张天盛拿着手帕,看着远去的秀英,呆呆地站了半天,直到有看客围过来,他才愣过神,赶紧坐下拿起了三弦。
“这娃娃怎么一个人来出摊了?”
“你还不知道啊?刘先生得痨病死了...”
“啥?刘先生死了?我说张天盛怎么一个人来唱贤孝,真是可怜...”
众人唏嘘同情,围了过来。
“叔叔大爷,婶子奶奶,我师父过世了,我过来给他最后守几天摊子,试着唱几小段,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吧!”
张天盛也不多说,唱了几段新练的贤孝。
师父临走的这段时间,虽然病情一天天加重,却每天硬撑着给张天盛“说活”,恨不得把自己会的贤孝都教给张天盛。
张天盛也是勤学苦练,每天把师父教的段子都练熟记下,才肯睡觉。
这几个月,张天盛学的段子比去年一年都多,便挑了几段唱得熟的,给看客们唱。
“哎呀,这娃娃真不容易,才十岁就出来一个人唱贤孝,还唱得有模有样的!”
“是啊,有些瞎仙唱了十几年都怯场呢,一个人撑不起来场子...”
“将来肯定谁都唱不过这娃娃!”
看客纷纷感叹,掏出钱来,丢进破毡帽。
虽然没有多少钱,但张天盛已经很满足了。
他不想着挣多少钱,只为告慰师父亡灵,让世人看看他张天盛的心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