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无力回天
作品:《瞎弦》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张天盛照旧套起毛驴车,拉着师父去城里出摊唱贤孝。
以前他们每天早上进城出摊,中午随便吃点馍馍,唱到日影西斜就收摊回家。
现在师父的身体刚好了一点,天气也有些冷,师徒俩便吃过饭才进城出摊,唱到黄昏再回家。
庄稼种完了,毛驴也不怎么使唤,张天盛套车拉着师父,就不用师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了。
到了凉州城西门,别的瞎仙已经开场了,围了好多看客。
刘瞎仙照例让张天盛去龙丰酒店要了开水,喝了几口茶,便卖力地弹起了三弦,招徕客人。
一些看客便围了过来,和刘瞎仙师徒开着玩笑。
刘瞎仙不再硬撑着唱,就让张天盛唱昨天晚上学会的几个逗笑小段。
张天盛昨天晚上练到半夜,把几段贤孝都练得滚瓜烂熟,今天也不紧张了,便跟着师父的伴奏,卖力表演,引得看客不断喝彩丢钱。
就这样,师徒俩相互配合,艰难地守住摊子,继续唱贤孝挣钱。
每天回家吃过饭,刘瞎仙都会教张天盛几段新的贤孝曲目,让他练熟了明天表演。
张天盛一学就会,每天都连练到半夜,第二天就卖力表演。
他的唱功还很稚嫩,风格也大多是逗笑的滑稽小段,好在每天都有新的曲目,勉强能引来一些看客。
虽然每天都能挣到钱,但比起师父亲自唱,收入还是大打折扣。
贤孝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些大段的“国书”“家书”。
张天盛拿不住这些大曲目,只能唱一些滑稽小段。
看客们看几天新鲜热闹,就去别的瞎仙摊子上听了。
即便如此,刘瞎仙两口子和张天盛已经很满足了。
张天盛才十岁,只学了一年贤孝,就能在师父的伴奏下守住摊子,撑住场面,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虽然挣钱不多,但也够一家三口吃喝开销。
只要能渡过这段难关,等刘瞎仙病好了,能继续唱贤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瞎仙感觉身体好的时候,偶尔也会试着唱一小段,但每次还没唱完,就剧烈地咳嗽,有时候痰里还带血丝,张天盛就不让师父再唱。
师娘现在也不让张天盛干活,家里地上的活她都一个人干,让张天盛一有时间就抓紧学新的贤孝曲目。
渐渐地,张天盛也能唱一些短的“国书”“家书”,虽然唱得没有师父刘瞎仙好,却也没有纰漏。
夏至秋来,很快大半年又过去了。
今年的雨水足,庄稼收成不错,张天盛帮着师娘把庄稼收上来,打了好几袋麦子,足够吃到明年。
但秋凉后,师父的病却忽然加重了。
他又是整夜整夜的咳嗽,痰里的血也越来越多。
张天盛和师娘慌了,赶紧套了车,拉着刘瞎仙,又到凉州城里找权伯清看病。
权伯清手搭在刘瞎仙手腕上,只号了一下脉,眉头就紧紧皱起。
“权大夫,我老头子...怎么样?”师娘焦急问道。
权伯清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号脉。
张天盛也有些着急,说道:“权大夫,我师父春天吃了您的几付药后,好了很多,都能带着我出摊了,虽然不能唱,却也能弹弦子...
可这入秋后,他的咳嗽忽然就加重了,整夜整夜的咳嗽...”
“刘先生的病没有好利索,得连着吃药,你们春天来看了一次就没再来,秋凉刘先生又受了风寒,病情反弹加重了...”
权伯清叹了一口气,停止号脉。
“夏天他说好多了,也不大咳嗽了,我们以为他慢慢就好了...谁知道会加重...”师娘后悔自责。
“刘先生不能再出摊了,就在家里静养吧,我再开几付药,你们盯着让他吃...”
权伯清写了个方子,起身对张天盛说道:“你跟我去抓药,我给你安顿怎么煎。”
“好的。”
张天盛赶紧跟着权伯清来到了药房,低声问道:“权大夫,我师父的病...不要紧吧?”
“可以确定是痨症,没多少日子了...估计撑不到过年。”权伯清洗着手叹道。
“啥?真的是痨症?”张天盛大吃一惊,“我师父这小半年已经好得差不多啊!怎么会...撑不到过年?”
“我春天就给你说了,你师父可能是痨症,你们没再来看,耽误了...”
权伯清摇头说道:“痨症夏天会好一点,一到春秋就会加重,要是盯着吃药还好一些,可你们没有连着给刘先生抓药吃。”
“唉...我一直不敢给师娘说师父可能是痨症,夏天师父好多了,我们就当了放心...”
张天盛悔愧不已。
要是坚持给师父抓药吃,师父的病肯定不会到了治不了的地步。
“早知道这样,我春天就应该听您的,带师父去兰州看西医...”
张天盛低头思忖道:“我回去就想办法,带师父去兰州!”
“来不及了...”权伯清再次摇头叹道,“你师父拖了半年,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大罗金仙来,都回天乏术了!”
“这...”
张天盛愣在当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罢了,我开了几付猛药,你回去给你师父吃了看,或许有好转的可能...”
权伯清顿了顿,又说道:“你也该让你师娘知道病情了,你一个娃娃,人命关天的事情可做不了主。”
“嗯,我知道,谢谢您!”
张天盛黯然回头,就见师娘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一脸的疑神疑鬼。
上次权伯清只是和张天盛说了几句,师娘就察觉到异样...
现在张天盛和权伯清说了半天话,显然事情不简单,师娘怎么能不怀疑?
可这事怎么和师娘说呢?
她要是知道师父活不过今年,能挺得住吗?
“还有,痨病有可能传染,回去让你师父一个人住,别传给你们了!”权伯清又说道。
“嗯...”
张天盛忧心忡忡抓好了药,和师父师娘赶车回到了家里。
师父躺在上房炕上休息,一声接一声地咳嗽。
张天盛去伙房煎药,师娘也跟了进来,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天盛,你给我说实话,你师父的病...是不是有麻烦?”
“那个...”张天盛不敢再隐瞒,只得低声嗫嚅,“权大夫说...师父是...痨症...”
“啥?痨症?”师娘如遭雷击,眼睛直愣愣瞪着张天盛,颤声问道,“权大夫怎么说的?”
“其实...春天权大夫就给我说,师父可能是痨症,建议我们去兰州找西医看...”
张天盛只好实话实说:“可我和你们商量,都觉得去兰州几乎不可能...
夏天师父好一些了,我也就当了放心,打消了去兰州看西医的念头...
谁知道,秋天师父的病又重了,真的的痨症...
权大夫说,师父...可能撑不到过年...”
“呃...”
师娘眼睛一翻,身子一晃,“噗通”晕倒在了伙房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