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轻响，在安静下来的凤阳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是一名听到了那空灵之声的言官，手中象牙箸失手滑落，砸在了金丝楠木桌案上。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殿内那百余名听到了心声的官员及其家眷，无一不是面色煞白，动作僵硬，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举杯的停在半空，夹菜的悬着筷子，脸上恭贺的笑意还未散去，眼底全是惊慌失措。


    是在说台上的太后娘娘吗？


    一年不到的寿元？


    将死之人？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到底是谁在说话？


    众人的心里都在猜测着，但是不敢开口。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个孩子，只是谁家的孩子这般大胆？


    【主人息怒，凡人能活到这般岁数，已是人间高寿，享尽了荣华富贵，自然无法与主人相提并论。】


    那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谄媚的安抚。


    沈良心中冷哼一声，稚嫩的脸上却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他端起面前的果酒，轻轻抿了一口。


    “凡人寿数，确实短暂，虽然与仙人不能比，但是太后这个岁数也算是高寿了。”


    “这具肉身的原主，不也是被活活摧残死的？若非我来，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


    居然是摧残致死？


    此言一出，让还在试图平复心情的官员们又一次震惊到。


    他们原本就因为突然起来的声音被吓到不敢说话，如今有听见这隐秘的事情，更不敢有多一步动作。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一时间竟无人能消化。


    竟然是借助了凡人的身体？


    竟然原主还不是正常去世？


    这等私密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了，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谁家的孩子？”


    “听这口气，竟是遭了虐待？”


    “是哪位大人的府上，出了这等腌臢事！”


    窃窃私语声一时之间无法停下来，那些听不到心声的官员满脸茫然，看着身旁同僚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高声询问，只能一个劲地使眼色。


    “王兄，你们在议论什么？”


    “嘘！别问！”


    听不到这心声的人只觉得身边人不对劲，明明一起在举杯祝寿，如今却不敢多一点动作，原本热闹的宴会，此时也有些安静了。


    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眼神凌厉，扫视全场，试图从那百余张惊骇的面孔中找出声音的源头。然而，所有孩子都安安分分地坐着，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是明明就有声音出现，皇帝的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这声音出现的太让人意外了，听着只是个孩子的声音，但是说话方式又让人觉得不是个孩童。


    皇帝此时心里也在好奇，到底是谁在说话。


    而他身旁的太后，脸上的血色早就褪去，坐在位置上差点滑落。


    寿元不足一年！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让她浑身冰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能勉强维持住仪态。


    她本想立刻拂袖而去，逃离这不祥的谶语，可心底又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好奇，驱使她想听下去，想知道更多！


    太后实在是没有想到，本是祝寿的日子，如今却让她心惊胆战。


    只是她从来没有察觉到身体的不适，连每日太医请安也说无事安康，这到底是谁在说话！


    那空灵的声音，此刻语气愈发恭敬谄媚。


    【能被主人这般无上尊贵的仙体择为容器，是这具凡胎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福分？我看未必。”


    沈良的心声带着不合年龄的讥诮。


    “我代原主归家，他的生身父母却视我如敝履，不仅不肯承认我的身份，还任由下人欺凌。这样的父母，倒不如断了干净。”


    这番话，让秦氏夫妇一下子确定了，这声音到底是谁在说话。


    蒋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娇躯一软，险些从锦凳上滑下去。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自己不待见的孩子！


    蒋氏完全没有想到这声音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说话，可是，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她的儿子已经死了，现在借用躯体的是什么神明！


    秦海生的脸色更是铁青，心脏像是被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心想遮掩的家丑，竟会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天子和百官面前，被揭了个底朝天！


    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他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想到这里，秦海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是他不敢抬头，害怕被皇帝发现是他们家的事情，


    皇帝与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朝中大员，虐待亲子，还不肯认？


    这是何等的德行有亏！


    蒋氏彻底慌了神，她颤抖着嘴唇，凑到丈夫耳边，声音颤抖：“老爷，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周围人的反应，蒋氏也意识到了，不只有他们听到了这声音，只不过他们最早知道声音的来源的。


    她现在根本不看往沈良的方向多看一眼，只当做自己不知道的样子装死。


    但是她心里害怕，害怕被神明报复。


    “闭嘴！”


    秦海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凶狠瞪着蒋氏。


    此刻他心乱如麻，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全场气氛诡异到极点时，沈良那稚嫩的心声再次响起。


    “罢了，终究是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予我肉身，便算有恩。”


    “我便替原主还了这份生养之恩，从此两不相欠，也算了结一桩凡尘因果。”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这是何等的气度！


    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思报复，反要报恩！


    相比之下，那对不肯认亲的父母，简直是猪狗不如！


    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不少官员们都在猜测，心里也在鄙夷有这样的同僚。


    【主人，您打算如何报恩？】器灵适时地提出了疑问，语气中充满了不解。


    【依器灵看，那对凡人夫妇实在不配，主人何必多此一举？他们未曾养育，只有苛待，何恩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