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举着手机，惊呼出声。


    “我靠，这不是我们的商小妹？”


    原先埋头写练习题的某个身影顿住，停笔。


    沈屿声掀起眼睑，目光落在那部手机上。


    亮着的屏幕上，论坛内容刷新，推送的第一张照片是商绾音。


    【谁有B区高二五班商学姐的联系方式啊（哭），本人是她失散多年未见的男朋友啊！】


    帖子下，不少人在调侃楼主。


    【这就是凭一脸之力，在两区大杀特杀的神颜吗？】


    【楼主快去照镜子。】


    【谁有镜子快给他照照，在床上急死我了！如此狗言狗语也能放出来？商学姐是大家的。（抱）】


    【对象没有就算了，连镜子也没有吗？（狗头）】


    【何止是大杀特杀，两区都被杀穿了！！！她到底是不是直的啊，这对我很重要！】


    【啊啊啊舔舔舔……手机湿了……】


    【至于吗？高二一班秦江烟才是神颜好吗？白富美ok？】


    话题被提起，帖子热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话题。


    【市内学校都没认过她，说明这人是乡下学校转来的吧...】


    【哪来的小黑子？速退！】


    【一个新生罢了，这么多关注度，也真是够虚荣的。】


    【swy不是有病吗？小心把人气死。（鬼脸）】


    ……


    ……


    ……


    沈屿声面无表情地翻看评论，一条又一条。


    越看越仔细，眸光变凉。


    气氛悄然变化，私人休息室的挂钟秒针咔哒咔哒转着。


    李琅也收起懒散性子，拿过丁斐平手机就开始回骂。


    商小妹怎么说也是和他们一块吃饭的人了，哪有让自家人受委屈的。


    一班那个秦江烟心眼忒小，这回把她风头抢了，暗地里指不定要怎么欺负商小妹。


    他转念想想，拉过丁斐平肩膀，两人埋头到一旁嘀嘀咕咕去了。


    再看帖子上面，热度只增不减，“病情”、“味道”的话题被炒了起来。


    【你们真喜欢那谁啊，你们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吗？（yue）】


    【？？？咋了，你放的屁是香的？】


    【用味道来攻击一个女生，孤儿否？】


    【不让说了？今天经过她旁边差点没给我吐了，无语…】


    【我觉得还好啊，有点像寺庙里的檀香但也不完全像。】


    【不就是棺材板的味道吗？估计家里是卖“木板子”的吧哈哈哈。】


    【这个味道很好闻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好吗？】


    “啧！”


    一声轻嗤从唇边溢出，唇线绷得紧紧的。


    男生握在手机旁的指尖已经泛白，呼吸微重。


    直至一条新评论弹了出来……


    【听说她身体不太好是个病秧子，早死的命。】


    “砰！”


    手机被用力倒扣在桌面，人起身时带到椅子，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想到那两个刺眼的字，沈屿声就恨不得从手机里把人拖出来揍一顿。


    欺负他同桌，当他是死的吗？


    李琅和丁斐平两人还在密谋，突然一声给他们吓得够呛。


    沈屿声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一贯散漫的气质敛去，满身戾气。


    真是好久不见沈哥这么动怒的模样了。


    自从沈老爷子病后，他就走温和散漫的路子，人前端得一副彬彬有礼，客气好说话的样子。


    人后虽然冷冷的，不怎么理人，但也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这氛围还哪敢说话，李琅丁斐平几乎闭着眼当没看见。


    两个人坐得像鹌鹑一样，咽下口水，僵着脖子，不动声色地缓慢转回头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希望大佬的怒火不要烧到他们身上！就让大佬沉浸在怒火中，忘记他们这些小喽喽。


    -


    从转学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转校生的热度稍减，来教室附近游荡的已经少了许多。


    但这两天，人又飘荡了起来。


    见女生旁边的沈屿声不在，这些人也放肆了许多。


    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妙的恶意，心思昭然若揭。


    挑动的眉，勾起的唇角，意有所指的视线。


    商绾音知道视线里逐渐放大上扬的嘴角下，藏着能割开血肉的獠牙，啖人血肉。


    换在平时，这几乎能压倒一个女生。


    她提起刚放下的毛笔，又不紧不慢地写起小楷。


    她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喜欢也好，讨厌也罢。


    畜生的欢乐，人总是不能同感体会的。


    女生微微低头，脖颈细长白净，姣美的面容让人过目不忘。


    她腕间搭着一条编织红绳，肤色白得透亮。


    手腕灵活翻转，那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直到——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落在“声”字最后一笔，女生合上眼睑。


    笔迟迟不落，墨水滴落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端正娟秀的字被污了大半。


    一丝烦闷从心间钻了出来，扎根发芽。


    她已经写了五页纸了。


    手里小巧的毛笔快被捏断，她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沈屿声呢？


    他会讨厌她身上的味道吗？


    他真的觉得那个什么秦江烟漂亮吗？


    他，还是觉得商绾音不够漂亮吗？


    呼吸微窒，她几乎落下泪来，眼眶泛红，一滴泪顺着她低头的动作砸进那晕染开的墨滴上。


    原先不成形状的墨水又滋润起来，晕过纸张，在桌上烙下印记。


    视线模糊，好似她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夜雨将世界淋得一片狼藉，昔日摇曳的细碎簌簌声变得暴躁与狂躁。


    残风败竹，夜雨冷涩。


    面前的人骑在马上，轻蔑地投下视线。


    她需要抬眼才能看见他。


    眼前的人锦衣玉冠，星眸剑眉，乃心上人。


    满身泥泞，如此不堪之人，是她。


    浑身上下凑不出几个铜板之人，亦是她。


    “阿声，不是说好了，我们下江南吗？”


    细弱的脖颈仰起，发丝被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狼狈至极。


    拼命压下嗓音中的哽咽，商绾音一双布鞋踩在泥水里，湿透了的感觉别扭地快要压垮人。


    对于她的质问，那人似乎并不在意，执一柄竹骨油伞打在自己头顶。


    他开口时面色冷得发白，“商姑娘，你我已两清，唤人小名并不妥。”


    冰冷的视线直直刺透雨滴，扎进伊人眼眸。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却似碧落之远。


    泪水混着雨水，冲刷脸上泥泞，她哑声，“是妾误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似存最后一丝希冀，蝴蝶折了翅羽仍旧贪恋天际。


    “可……君可曾……心悦。”


    “不曾。”


    残竹泣雨，冷雨残篁。


    残竹的黑影若隐若现，透着彻骨的寒凉与死寂。


    “罪臣之女，黥面见世。”


    “貌秽。”


    他撇下这两句话，扬马错身，策马不回首。


    一柄竹伞划破雨丝，落入泥中，溅起不少泥点子。


    马蹄声如同雨声断断续续，渐行渐远。


    素色麻衣浸在水里，面上的“罪”字已然鲜血淋漓，那刺下的字被扣得血肉模糊。


    貌秽？


    他居然说她貌秽？


    商绾音撕扯着脸上黥刑留下的罪字，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呜咽声被雨声压下，如风过境，悄无声息。


    ……


    “商绾音，商绾音？”


    一双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忽远忽近的声音将她从泥泞不堪中拉了出来。


    她抬眼，桌前站着的是班上的班长——苏菡。


    论坛上的那些话传得到处都是，五班的人都知道，都在为这位新同学抱不平。


    人家明明一位大美人，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在网上乱喷粪。


    先不说什么病什么味道的，人新同学自从转学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待人友好，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先前班上有些口吃的刘小志，向她打听头上发夹时，大美女也是耐心听完，依旧温柔，没有丝毫不耐烦和瞧不起。


    这样的人，那些黑子有什么资格骂她？！


    男女生自动统一战线，拉帮结派的，几十部手机摊开，点开评论区就是回骂。


    门和窗已经关上，班上不少人都在偷偷观察后排的女生，就怕女生情绪崩溃。


    商绾音看着温柔，班上却没几个敢大胆上前接近和她做朋友。


    实在担心，就推出了班长去问问。


    苏菡走上前，见她抬头，愣住了。


    女生眼眶泛红，眼角还有泪痕，掀起眼睑时，一阵委屈隐忍，夹杂着脆弱简直是扑面而来。


    苏菡以及几个靠在旁边的女生顿时火了，愤怒的情绪从胸腔烧到脑子，直冲天灵盖。


    苏菡稍作冷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白兔糖，关切道：“商同学，你别难过，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不管是私了还是公了，都交给我们。”


    商同学柔柔弱弱的，动起手，骂起人来可不得被人欺负去了。


    苏菡旁边一个明眸皓齿的女生也上前几分，脸上满是担心。


    “他们都在瞎说，造谣是违法的，别把他们当一回事。”


    班上有人开始应和：


    “对呀，你这么好看，他们那是嫉妒才说你坏话。”


    “那一群＊*，我***的迟早给他们脑浆打出来！”


    “狗言狗语，通通都是屁话！”


    不少小零食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大多是糖或者小甜点，甚至还有一个四寸小蛋糕。


    那是班上几个女生主动拿钱一起买的，从昨天班外出现来来往往的人，论坛恶臭不堪开始，大家都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怎么哄大美女。


    班里怎么闹都没事，但班外敢欺负他们任何一个人，牙都要给他打掉。


    商绾音一句又一句听他们讲完，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为她出头。


    明明才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还和班上同学生疏着。


    可她出事，他们却第一时间就站在她这边。


    对她来说，很难不动容。


    眼睑下的红意又深了几分，她情绪起伏大，声音难免有些沙哑。


    “谢谢，我没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怎么解决了。”


    见她说没事，女生们又是一阵心疼。


    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伤心，故作坚强。


    啊啊啊这是什么绝美的小可怜！


    苏菡点头，“好，我们也会联系老师，这件事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一个战斗在前线的女生突然尖叫了一声。


    她旁边的男生捂着耳朵，几乎要哭了。


    “姑奶奶你喊什么？！耳朵都要聋了！”


    女生指着手机，大喜。


    “论坛，快看论坛啊。沈魔头发力了啊啊啊，我要承认他帅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移到自己的手机上。


    唯独商绾音听见沈魔头愣了一下，才迷迷瞪瞪地打开手机看去。


    只见论坛上，那个争论不休的帖子已经被删除，整个论坛所有人被禁言。


    论坛被清空，唯一一条还是一分钟前发布的。


    发布人用的本名——沈屿声：


    【1.骂了商绾音的，造谣她的，两千四百九十九字道歉信。】


    【2.信上备注论坛ID。】


    【3.所有的评论我这里都有记录，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到时候没交道歉信的，沈氏集团法务部会给你寄律师函。】


    （注：字数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以上校董会已经通过。）


    可以说得上是嚣张了，毫不遮掩的护短。


    商绾音脑子又挂机了。


    她没记错的话，沈屿声才和她认识不到一个月。


    全校面前这么秀，他是不是快爱死她了？


    毛笔掉在地上，墨水坠落过程中，墨迹糊在衣服上。


    商绾音呆愣地拿手擦擦衣服，下意识又去擦摇摇欲坠的泪珠。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指尖已经在眼角摸了起来。


    “……”


    班上在沸腾，打了胜仗般。


    “我去，沈哥这次帅炸了。看谁以后还敢嘴碎！”


    “我就知道沈哥这次不动声色，一定是在憋个大的。大美女刚来就在班群里喊话，不许瞎议论。啊啊啊磕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灭绝师太数学委员×温柔气质小白兔吗？啊啊啊，我终究还是NPC！”


    商绾音虽然很想告诉所有人，沈屿声是她的。但这么被人讨论，还是悄悄红了脸。


    苏菡眉眼舒缓下来，爽了。


    她看向商绾音，“商同学，这下是真的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沈屿声出手，万事皆平！”


    苏菡瞧见大美女看完手机后，是怎么脑子短路往脸上抹墨汁的，这下也忍住笑意。


    换作她，有人这么给她撑腰，她绝对没这么冷静，一定会笑得连路都走不直。


    班上氛围正浓，后门处响了一声，门被推开。


    上一秒还在讨论的主角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