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林是五班的班主任，古铜色的皮肤，架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是个瘦瘦高高的温和形象。


    对于五班的学生，一向是说的比做的多。


    心情来了，口若悬河，三节晚自习都不够他说的。


    女孩身上同样穿着一中冬季的蓝白校服，内搭了一件浅色短袖。


    乌黑的长发没束，松松地垂在胸前，偶尔被风拂起发丝，依旧温顺地蹭过她的衣襟。


    一中的这套冬季蓝白校服并不厚实，只有单薄的两层布，宽松的样式衬得女孩身形更为瘦削。


    落在沈屿声眼里就是小小的一只，一个人站在讲台下方，眨着一双圆润杏眼，面上看上去乖乖巧巧，娇娇软软。


    只有身侧后方紧紧攥着衣角的指尖，才泄露出一丝局促。


    老韩指节敲过讲台，示意大家安静。


    “还吵什么，尊重一下新同学。安静，让人做个自我介绍。”


    说完，老韩退在一旁，笑看了眼女孩，示意她上台。


    全班五十几人，唯独沈屿声目光落下的那一刻，商绾音连腰椎都紧绷了一瞬。


    一千年了，还是熟悉的眉眼，连那轻蹙眉头的弧度都像跨越千年而来。


    眸间漫起一阵水雾，她快速眨了几下眼，压下那分悸动。


    “大家好，我叫商绾音，商朝的商，丝官的绾，余音袅袅的音。很高兴认识大家。”


    女孩绵软的声音在教室响起，似乎是有些紧张，面色红润。


    安静恬美的面容几乎俘获了全班人的心，她话音刚落，热烈的掌声快要掀翻天花板。


    商绾音却不似面上那般镇静自若，克制着忽视教室一角射过来的一道专注视线。


    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走下讲台，后背已然沁出一层薄汗。


    直到下一刻，班主任在众人面前对她说：“沈屿声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今天我已经叫人给你搬好了一套桌椅，你先坐着他旁边......”


    后面老韩说的什么，从“沈屿声旁边”五个字出来，她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可以称得上是急切了，她终于有正大光明看他的理由了。


    掠过全班人的目光，迫切去瞧那人的眉眼。


    相隔几十人，相隔一千年的时光，她和沈屿声对视上了。


    心间发烫，连呼吸都放轻了。


    等女孩平稳走到位置上，坐下，老韩才回归正题，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商绾音觉得她腿都在抖，坐在位置上，却感觉心脏飞到了天花板上。


    紧贴的课桌，商绾音坐在靠墙那一侧，两人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那人的气息全浸染在空气中，许是坐得近，似乎都能感受到身侧的热意。


    最后一节课，漂亮的新同学双buff加持，班上人的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时不时有人扭头来看班尾的两人，看完后又捂着嘴神神秘秘地和别人探讨去了。


    此刻的教室里，纸条传得飞起。


    沈屿声悄悄打量身旁的女孩，对于班上人毫不遮掩地好奇窥探和七嘴八舌，他早就习惯了也并不在意。


    但，这位新同学刚来，小脸紧张地绷着，坐下几分钟了，手放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他想了想，随即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戳。


    不到三分钟，原先那些窃窃私语咻得一下噤了声，教室窸窸窣窣的响动也立刻安静了下去。


    讲台上的老韩有些欣慰地笑了，这群小崽子终于被他的教学折服了。


    而神游天外的商绾音已然被冲击得挂了机，压根没注意班上的小动作。


    也压根不知道全班人都收到了沈屿声发在班群里的，**裸的威胁——群通知：


    “谁再往后看，每天的数学作业再加量。”


    下面是一连串的“。。。”


    -


    “下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有序离开教室，老师您辛苦了！”


    老韩夹着教本走出教室那一刻，商绾音几乎能听见整栋楼拖拽椅子的声音。


    并不刺耳，有些沉闷，是她所不曾了解的，从未有过的感受。


    “哐当”一声，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拖出一道声音。


    商绾音捏紧笔尖，慌乱扯出一本数学习题册，头埋得更低了。


    若是一个正常人，她绝对不会局促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丝毫的眼神对视都难堪。


    同学走得很快，教室渐渐变得安静，就在她以为沈屿声也走了想要抬头的时候，熟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商同学，填空题写不了解。”


    心脏怦怦跳，商绾音看着划线上的空白处那个潦草的“解”，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一千年不见，他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夸她好看。


    商绾音再一次掉线，“啊。”


    沈屿声见她呆呆抬头，有些好笑，熟悉的木质香又在鼻尖萦绕，语速不由得慢下来。


    “你刚来学校，知道食堂在哪吗？”


    说完，想起学校食堂那千年不变的菜式，犹豫了一下。


    “我叫沈屿声，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去校外吃吗？”


    贵族学校的饭难吃不到哪儿去，但从高一到高二那菜就没变过，是以沈屿声几人一般都在校外附近的餐馆吃。


    头顶的风扇慢悠悠地停下，教室外响起午间音乐，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切都刚刚好。


    是《风来的夏天》，明亮的曲调，像歌词里写得那样：


    “等待再见 泪都热烈”


    “等风来把心动续写”


    “漫长愉快撒向田野 Yeah”


    “爱的疯狂不顾边界”


    ......


    商绾音感觉自己快要爆炸，在田野上撒开脚丫子疯狂地呐喊。


    第一次见面，他在邀请她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耶！


    商绾音内心咬着袖角激动流泪，却有点生气。


    沈屿声怎么能这么随便，第一次见一个漂亮女生就邀请人家吃饭。难不成，他看见漂亮女生就要请她吃饭吗？


    而沈屿声问完就有些后悔，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想要与她亲近的感受从何而来。


    他以为自己的话会唐突，当看见女孩一会呆愣，一会皱着的小脸，不由自主地想去撬开她脑袋，看看这人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怎么做到时不时地发呆的呢？


    商绾音觉得答应了会显得不太矜持，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好。”


    虽然入秋了，但风吹来的夏天，心跳不息。


    汽水咕噜噜的感觉永存，心动一万遍。


    门外站着等人的李琅和丁斐平瞧着兄弟骚人的操作，也没去催。


    李琅靠在墙边，食指摩挲着下巴，看着教室内一高一矮的身影，开口道：


    “小丁丁，你说老沈这是一见钟情了？以前可没见他主动和哪个女生说话啊。”


    沈屿声面上看着温和，和人说话是懒散的模样。


    但李琅、丁斐平和他可是十几年的交情，之所以温和谦恭是因为那是沈家这种豪门世家养出来的教养。


    小时候的沈屿声在院里没有一个小伙伴，这归功于他生下来就喜欢摆着张冷脸，毒舌得很。


    有次生日聚会上，一个小男孩看上了沈屿声种在花园里的花，就要拔下来。


    沈屿声二话不说抢过塑料铲子，砸在人屁股上。


    小孩子重心不稳，直接栽到花圃里吃了一嘴泥。


    其他的小朋友看见了，全在骂小沈屿声。


    还以为这人会说不过这么多张嘴，没想到沈屿声一张嘴骂哭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小朋友。


    沈家老爷子知道后，倒也没训斥小沈屿声，只是教他该如何待人。


    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该做什么，而不是上手操起铲子就打人。


    自此，沈屿声就是这样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散漫的模样不知道勾引了几个女生。


    每当被告白，当事人在顾及女生的脸面上，拒绝得相当干脆。


    十几年来，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也就他们几个兄弟。


    丁斐平拿出手机拍下那两道身影，特意模糊了女生的样子，发给了一个备注“左昀昀”的人。


    “哎，可别真被你说中了，我得把这个情况给小左分享分享。这种冒着酸臭味的恋爱，他可最懂了。”


    左昀也是和他们一块儿玩的，比他们小一届。


    这段时间不在校，追人去了。


    家里的小祖宗闹别扭跑到邻省，非要下地去剥玉米。


    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农村，左昀怎么都不放心，忙着低头哄祖宗呢。


    他们没打趣几句，就见两人并肩走了过来，相貌说不出的般配。


    领着女孩走上前，沈屿声抬了抬下巴，朝李琅两人轻点了下。


    “李琅，丁斐平。”


    李琅比较自来熟，扬唇笑了笑。


    “你好呀，我叫李琅，学校外头的餐馆我熟得很，跟着我们吃绝对合你胃口。”


    丁斐平壮汉形象，一身肌肉，担心吓到新同学，也笑着露出八颗牙齿。


    “我叫丁斐平，商同学要是喜欢肌肉，可以，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李琅就给了他后脑勺一记。


    他都不需要开口，李琅就能猜到丁斐平要说什么。


    “人家商同学是来读书的，不是来练肌肉的，少秀你那身肌肉。”


    商绾音听着他俩的打闹话，嘴角先悄悄弯了点弧度，随即一声很轻的笑溢了出来。


    她想，有这样的朋友，阿声应该也过得很开心吧。


    殊不知，在沈屿声的视角下，女孩笑时，眼眸发亮，唇边浅浅的梨涡像盛了半盏的蜜糖，在光线下，唇瓣甜软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