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屋前台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最新新闻。


    【斥资十亿！首富霍氏财团联合打造莫哀山5A级温泉生态度假区......】


    长长一串标签，目之所不能及。


    今奈表情凝固。


    直到记录员二度出声：“呃那个，你的名字——”


    “...今奈。”今奈回神。


    “籍贯。”


    “...莫哀山。”


    记录员抖了抖耳朵，抬头打量。


    少女一身棉麻布裙，如瀑般蓬松柔软的茶色长卷发拢在身后，一对上那双冷冰的浅碧色瞳仁，他像被冻了下，迅速撤回目光，低头在记录本上记录。


    ......容貌过于秾丽，嗓音过于软萌，此外和普通人类区别不大。


    “你可以进去了。”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眼睛忍不住往少女头上瞄了瞄，“那个——”


    今奈睫毛垂下，冷淡瞥来一眼。


    “你的耳朵露出来了。”记录员想这么说，但他怀疑自己话再多点，可能会挨打。


    他喉结滑动，干巴巴笑了一声，“没事，你请进。”


    木子屋每日光临那么多客人，不乏有刚学会化形又自尊心极强的小妖，上次有只鸡露了尾巴，把他的好心提醒理解成嘲笑，追着他啄闹得小屋鸡飞狗跳，龟阿婆生了很大的气，罚他半周薪水。


    谁知道这只猫女会不会也打狗。


    “……”今奈面无表情按下手柄，推开厚重古朴的木门。


    吱呀——


    木地板上的碎屑打着卷顺堂风滚动，今奈洁白无瑕的帆布鞋精准踩住一片碎屑。


    堂屋约莫二十平，三面立着顶穹的木架，有一面朝向翠绿竹林的大窗，今奈转过脑袋，目光看向木桌后。


    一个白发高盘、满脸沟壑的老婆婆正靠窗摆弄一个木刻雕像。


    桌前摆了张梨花木椅，没等犹豫是否坐下，苍老声音陡然响起。


    “好久不见...小奈。”


    今奈一惊，掌心泛黄的牛皮信纸被捏出褶皱，“我们见过？”


    少女脑袋上的猫耳朵警惕立起，龟阿婆很难不注意到，她压下抽搐的嘴角，嘀咕道，“世道果然变了，露个虎尾马脚，世人还以为是cos。”


    “...嗯？”今奈歪歪头，龟阿婆已换上沉稳的脸容，喊她坐下。


    她左手躺着个画面闪动的方块，今奈知道，那是平板。


    老婆婆怪时髦，这些先进玩意儿，她都没有。


    没钱买。


    今奈把那张有些皱巴的信纸推过去。


    龟阿婆却看也没看，一只枯槁如树皮的手猛然攥住她的右手，“总算让老婆子我摸到了...”


    “喂诶，您干嘛！”今奈的猫耳炸起一层绒毛，后仰着要把手抽出来，但龟阿婆劲很大，她像是在把玩什么稀罕玩意，捏捏她的指节，揪揪她的皮肉，“山猫灵的点金手，果真鲜嫩绵绵...只是没经过正经修炼，不知道用得像不像样。”


    她的声音好像个吸猫的变态。


    今奈柳眉撇成倒八字，蹭地站起来要走猫，听到她又说道，“莫哀山的事我知道，但凡事皆有代价。想救山，你的筹码？”


    今奈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还未开口，一块石头被扔到桌面上。


    今奈看看那奇形怪状的破石头，看看龟阿婆，困惑。


    龟阿婆笑容慈祥，“代价很简单，把它变成金子。”


    “……”


    下山前，树姨递上信纸，说龟阿婆看到信笺后一定会帮助她。龟阿婆是只活了上千年的陆龟，在人间当神婆，古道热肠，连妖怪们受了难都会找她庇护。


    这会儿怎么看，这龟阿婆不像神婆，像个钱愚。


    今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抱歉，我不可以这么做。不过，我会给你一个美好祝福的愿景。”


    “……”


    笑容消失，龟阿婆的脸充气般紫涨了起来，小屋如被狂风卷席。


    今奈只觉面皮一紧眼前一黑，下一秒，回到了木屋门口。


    电视屏幕从新闻栏目跳到八卦平台：


    【震惊！神秘富豪游轮落海失踪一月搜寻未果，霍家、金家相继跳出来否认：谣言！非本家子弟......】


    记录员猛地调回新闻频道，尴尬冲她龇起一排大牙，低头假装看记录册。


    “……”


    被轰出来了。


    猫耳朵耷拉下来，贴着柔软长发，今奈小手捏了捏裙摆侧兜。


    还好，兼职赚的200块还在。


    从汤泉镇到港都要转两趟火车，最便宜的硬座也要三百多。钱可以赚，但她没有人类的身份证。


    难道终究要变成小猫咪的模样一路流浪过去？


    今奈不怪龟阿婆，所有仇怨直冲五百里外的港都霍家。


    若不是霍氏财团盯上了莫哀山，她怎会无家可归。


    等她到港都把霍家夷为平地，定让霍家掌权人也尝尝颠沛流离的滋味！


    少女捏着二百，背影落魄，一步一步离开木屋。


    记录员同情目送她，突然看到通讯器闪了一下。


    “奈奈小姐等等！”他挥舞着胳膊原地蹦起，“阿婆请你再进去！”


    檀木桌上香炉烟气袅袅，龟阿婆端起一个紫色胖肚壶，咕噜噜往茶杯里灌液体。今奈睁着大眼，眼珠一瞬不瞬跟着她动。


    长相和雪至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耳朵上却没一根聪明毛，毫无雪至当年的聪明劲。


    龟阿婆摇头，莫不是三魂七魄少了一魄的原因？


    “学会化人形，怎么就没学会圆滑...想在人类社会生存，你要学会用精神吃人！”


    今奈歪了下头，“化形不是学的，前几天突然就会了。”


    花了一千年才拥有人身的龟阿婆：“……”


    茶杯推了过来。是热腾腾的羊奶。


    今奈双手捧住杯子，小口啜，桌下的脚丫跟着晃。


    龟阿婆瞪着她转起圈圈的猫耳朵，忍不住又嘟囔，“像你这种笨蛋，出了汤泉镇就会被卖掉！”


    没有母亲训导的山猫灵，来到人间就是个诱人的任人宰割的金钵钵。可惜她只是个小有修为的龟妖，左右不了今奈命定的机缘。


    “金子我不要了。你牢牢记住几个忠告就好......”


    龟阿婆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沓伪造齐全身份证明，今奈把它们揣进随身背的小包袱，盯着那张张张合合的嘴巴，整只猫有点发愣。


    龟阿婆讲的，无非是些人类生存法则，她还是猫崽时偷溜下山，早就偷学过不少。


    除了一些修炼“小偏方”。


    “世间有精怪，自然也有气运非凡的人类，现代灵气稀薄，若有一日灵力难以施展，可剑走偏锋，蹭蹭气运之子的气运。”


    说着，她眼神怪异的瞄来一眼，清了清嗓子，“咳、你已经不是幼崽，也可以尝试双修...不过你树姨托我带了句话，万不能让人类污了你山猫灵的血脉，若要繁衍后代，只许找同族.......”


    “记住，不可以爱上人类，和气运子交锋要万分小心，与气运子双修可成倍增强修炼成果，但不能擅用，免遭反噬……”


    双修？


    小猫不懂，但认真点头。


    今奈遏制住打哈欠的冲动，直到龟阿婆开口礼貌请她离开。


    “谢谢您龟阿婆，您会有好财运的。”


    龟阿婆摆摆手，拿起桌角的木雕继续摆弄。


    今奈背着小包袱，离开木屋时，和记录员告了别。


    许是被她的善意感动，小雪纳瑞红着脸，别别扭扭说：“那个，奈奈小姐，你的猫耳朵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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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什么？！


    今奈惊慌捂头，果真摸到两只毛茸茸。


    她刚会化形一周，能力一直不稳定，刚才给龟阿婆送了句“谶言”，现在灵力像被掐灭的小火苗，彻底燃不起来。


    今奈捂着耳朵，强行淡定问雪纳瑞，“可以借我一个帽子吗......”


    “没问题，等我三秒！”雪纳瑞咻地钻下柜台，咻地又捧了顶帽子冒出来。


    “谢谢。”今奈戴好帽子，小脸严肃地离开了。


    离开莫哀山，外头的灵气更稀薄，化形成了一件危险的事。


    看来，她需要在路上看看，有没有好心的人类能帮她剑走偏锋。


    约莫过了十分钟，木子屋前台的电脑突然来了封邮件。龟阿婆时髦，也在网上接单，雪纳瑞像往常一样点开邮件，扫视两行，猛地倒吸气，立马点开小屋账户看了眼，掐人中，起身。


    “阿婆！来了个超级大订单！港都大公司！对方直接把一百万定金打过来了！阿婆……”


    ……


    “阿啾——”今奈打了个喷嚏，险些把帽子震掉。


    她左手扶正帽檐，往镇上的集市赶。


    身份有了，只差路费。


    祖上规定，山猫灵不可得嗟来之食。


    但可以打工。


    前两天她在小镇上的一家画廊兼职模特，赚了五百块。如果不是树姨及时传来莫哀山被人类倾轧的噩耗，剩下的二百也要被她吃掉了。


    今奈打算去画廊再做模特，走到半路，被一间人头攒动的门店吸引。


    人群尽头，穿红马甲的男士举着喇叭维持秩序：“不要慌！不要挤！请大家有序排队面试！”


    今奈探头想看看怎么个事，怀里突然被塞了一张宣传单。


    【外派务工！包吃包住日薪三百！无试用期！无需经验！干一天算一天！大城市港城任职！】


    短短几排显眼的大字，今奈心动了好几次。


    难怪排队的人这么多。


    一定有诈！


    今奈观察了会儿，面试是真的，招聘看着也正规，门店的执照也不像造假。


    排队领简历填写单时，员工大姐看她面嫩，不太想给，“没成年吧，这不合规矩。”


    唔？居然还不想收她。


    今奈立刻掏出身份证，“我20。”


    按人类年龄来说，她活了18年。但龟阿婆把她年龄改成20，因为十八岁在人类社会还听起来很幼稚。


    “去去去，”旁边一个系领带的大叔立马挤开大姐，“什么不合规矩，你不要瞎说！”


    他笑眯眯递来一张单子，“小姑娘，拿去屋里填信息吧。”


    今奈眼神在他方面肥耳的胖脸上一转，会心地微微一笑。


    这才对嘛，直觉没错。


    树姨说，吃掉“贪婪”可助修为大涨。她当猫时见过的贪婪人类，脑袋上最多冒一小撮黑丝。


    这个猪头虽秃顶，可脑袋上冒的黑丝多到可以当头发啦。


    好肥的“贪婪”。


    面试很顺利，面试官指着墙上的规章问她，“公司每周分两批送人，你是要今晚还是等周日？”


    这好像在问她，是选择今天寄还是改天寄。


    今奈托腮，“就今晚吧。”


    她抱着小包袱坐在门口，等到太阳西斜沉下，还蹭到一份盒饭。


    “你不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大姐问。


    “我没有家了。”


    “……”大姐默默把一荤一素的盒饭，给她换成了二荤二素。


    膝盖上的盒饭沉甸甸，今奈拆开包装，看到把子肉和大鸡腿双目一亮！


    肉好。猫最喜欢吃肉了！


    今奈吃的喷香，粉嫩的腮帮鼓囊囊，大姐直叹气，“小姑娘，吃饱点，好上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