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用的哥哥

作品:《如果我说,我是反派呢

    将一张纸对折,展开,再次对折...不多时,一架纸飞机便在掌心诞生。


    谢峙用指尖轻轻一弹,那架刚折好的纸飞机便从他手中滑出,在空中飞了几秒,最终摇摇晃晃地降落在前方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他单手支着下颌,空茫的目光落在那架孤零零的纸飞机上。真无聊啊,他想,这次没有某个人会在飞机上画个猪头,再扔回来了。


    他伸手在抽屉里摸索,找出另一架纸飞机,应该是上周或者是上上周折出来的,机翼上赫然用黑色水笔画着一个气鼓鼓的简笔猪头画。


    他眯起眼睛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即像刚刚一样,手腕轻扬,把纸飞机掷了出去。巧合的是,两架飞机停在了同一个位置上,像是依偎在一起的好朋友。


    谢峙难得有些惆怅,白羽喜欢钱,自己给他就是了,何必...让他去接近一个老男人。


    额前过长的碎发几乎要遮住眼睛,苏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架纸飞机,他不轻不重地咬着糖块,在感到无趣后,突然加大力度把糖块咬碎。


    “咔嚓、咔嚓——”碎掉的糖果更甜。苏辰捂着因用力咀嚼而微微发麻的侧脸,用舌尖抵着糖渣,幻想着自己拥有纸飞机的那一天。


    粉笔敲击黑板发出短促清脆的声响,此时的林肃格外温和且有耐心。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下,是一双沉静的眼眸,整个人散发着沉稳内敛的气质,不动声色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白羽坐在台下,是教室里最靠后的位置,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甚至连个课本都没有,这很正常,毕竟这里不是他的班级。


    他看似端坐着,实际上已经昏昏欲睡了,就在双眼即将阖上的瞬间,一张轻轻放在面前的试卷惊醒了他。


    林肃的指腹上还残留着粉笔末,他有条不紊地放下试卷、白纸和黑色水笔,“既然坐在教室里,就把卷子写了。”末了,他看着白羽倦怠的表情,又淡淡补充了句:“认真一点。”


    “哦。”白羽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生疏地在试卷顶端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挂在后墙的钟表,秒针又转过一圈。


    坐在讲台上的林肃单手撑着脸颊,目光越过一排排伏案的身影,落在最后一排那个清瘦的少年身上。


    白炽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那张模样清秀,犹似新雪的脸。


    白羽垂着头,额间的碎发遮住眉眼,仅露出下半张柔嫩的脸。


    单薄的校服,勾勒出他消瘦的腰身,看起来似乎要比同龄的孩子孱弱许多。


    林肃用纸巾擦拭着指腹的粉末,视线依旧停留在白羽身上,他不可避免的想,如果白羽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窗台上,几盆吊兰的叶子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晃动的影子。


    教师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林肃进门时习惯性地接了一杯,要递出去时才意识到不太合适。


    他顿了顿,然后拉开抽屉,翻找出一盒牛奶。


    胡桃木色的办公桌极为宽大,白羽站在桌前,撕开包装把吸管咬进嘴里,牛奶没什么味道,他只尝了两口就放下了。


    “坐。”林肃的声音不大,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情绪。不过,当他看见白羽捏着牛奶盒,流露出抗拒的神情时,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二十三岁之前,我每天都要喝一杯牛奶,家里人说喝了会长高,效果确实还不错。”


    白羽拉椅子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重新咬住吸管。


    卷子很快批改完了,满分一百五,白羽考了83分,这实在出乎林肃的意料。


    远处操场隐约传来几道模糊的欢呼声,白羽盯着厚厚的玻璃看了一会儿,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林肃的声音很快把他拉回现实。


    “白羽,”林肃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抬眸看他,“你很有天赋。”


    有...天赋?白羽很少被人夸奖,他略显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声音含糊:“蒙的。”


    “嗯。”林肃没错过他的小动作动作,多年当老师的经验,让他轻易读懂了白羽的自卑,“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他将改好的试卷递给白羽,“明天我会讲这套卷子,上课要认真听。”


    “好。”白羽乖乖地点头应下。他看着试卷上用红笔写下的分数,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已经很多次了,无论什么考试都交白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只有在倒数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才有安全感。


    “喜欢听我的课?”林肃起身走向靠墙的书架,修长的手指滑过整齐的书脊,似乎在找些什么。


    “喜欢。”白羽的声音很轻。其实他根本没有好好听课,他只是有点羡慕、喜欢对方在讲台上闪闪发光的感觉。


    因为过往的经历,他总是容易对年长者产生依赖和好感。


    “给。”


    被推到面前的,是一本厚重的有着灰色封皮的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很有质感,左上角还印着白羽看不懂的花体英文。


    “这是几年前我整理的数学笔记,”林肃轻点封面,“现在交给你了,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书本很重,比手里的试卷重了百倍,白羽内心惶惶,他下意识将书推了回去,“我不要。”


    “就当是借给你。”林肃没有收回书,他深邃的目光落在白羽身上,“来做个赌注吧,或者说做个约定。”


    “什么?”白羽不明所以地反问,他陷在林肃深沉的目光中无法脱身。


    “如果下次考试,你的年纪排名能进步五十名。”林肃的表情认真而专注,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办法把你调到我们班,怎么样?”


    被这样郑重地注视着,白羽感觉喉咙发紧,他无法摇头拒绝,更无法点头答应。


    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林肃嘴角的浅笑不变,再开口时却放缓了条件,“三十名也可以。”


    白羽呼吸一滞,他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他只是一个骗子,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想说“对不起。”


    但最终,也只是轻声应了下来,“...好。”


    傍晚的暮色,缓缓笼罩了世界,天穹被晕染成一幅金紫交融的油画,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润朦胧的金边。


    晚风裹挟着白日尚未散尽的余温,钻进行人的衣摆里,好叫人们知道初夏的徬晚也并不凉爽。


    校门正对着的老槐树下,静静站着一个少年。


    他站在浓密的树荫里,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被风拂乱的几缕黑发垂在眉间,沉静的眼睛里透不进半点光亮。


    他盯着大门,眼神空洞而失焦,似乎是在走神。


    学校的铁门处,留了一道仅可以一人通过的小口。


    推着自行车跑过的少年,惊飞了趴在路灯上的几只小虫。


    “跑这么快做什么?”很轻的一声询问,似乎是在好奇,但实际上并不关心真相,只是淡淡的一问。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白极克制地咬住下唇,试图平复急促地呼吸声,“哥、是在等我吗?”


    他微微垂首,因为身高的优势,能清楚地看见白羽低垂的眼尾,以及睫毛在眼下投出的一小片淡青色阴影。


    好开心,要是知道哥在等自己的话,应该跑得更快一点才对。


    白羽没什么精神地轻轻应了一声,“嗯,等你,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这四个字像蜜糖一样在心底化开,白极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快要高兴死了。


    “好一起回家。”白极利落地跨上自行车,满眼期待地看向白羽,“哥,坐上来,我带你回家。”


    白羽点了点头,正要上前,一道突兀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白极!等等!最后一道大题的第四种解法我写出来了,你要看吗?”


    跑过来的男生很眼熟,穿着和白极一样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离得近了,白羽甚至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栀子花香。


    是白羽常在光荣榜里看见的人——徐荣辰。


    白羽下意识后退两步,想要先离开,他没兴趣听什么数学题的解法,“我先走了…”


    “哥!”白极反应极快地握住他的手腕,哀求道:“等等我,我快一点好不好?你别走。”


    白羽只要稍稍偏移视线,便能对上徐荣辰的目光,他这种差生对上这种优等生天生就有一种排斥感。


    他想挣脱,但一旦试图抽出手腕,白极就会握得更紧,他没办法只能妥协,“好。”


    暮色更深一些的时候,白羽终于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车轮转动,很快超过了走在前面的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白羽又闻到了那股栀子花香,淡淡的,还算好闻。


    “哥。”白极抓住白羽拽着自己衣摆的手,将它按到腹前,“抱住我,我骑快一点,咱们能快点到家。”


    “…好。”


    摆在餐桌上的,是两碗刚刚煮好的面条,配着一盘青菜,和一碟咸菜。


    明明是很寡淡的饭菜,白极却吃的津津有味,因为面条是他哥煮的。


    “哥,这次数学竞赛我得了第一。”白极咽下面条,眼睛发亮,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老师说如果市赛还能保持这个名次的话,可以直接保送去A大,而且…”


    剩下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只有真正做到了他才敢告诉白羽,他想带白羽离开这里,一起去更广阔的地方。


    白羽压根不会做饭,甚至煮面条怕煮不熟,都要煮的快烂掉才敢关火,所以这面条难吃到他自己都难以下咽。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生疏地夹了根青菜放到白极碗里以示夸奖。实际上,他正在斟酌要怎么开口。


    白极如获至宝般地把青菜压在碗底,舍不得马上吃掉。


    他扒拉了几口饭后,突然问道:“对了哥,你今晚怎么会来接我?”


    白羽加菜的手一顿,指尖蜷缩了下,他垂眼盯着碗里软烂的面条,语气犹豫:“我...想让你帮一个忙。”


    哥需要自己,白极弯了弯嘴角,“什么忙?”


    尽管难于启齿,但似乎没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了,“教我学数学。”


    白极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掐了把大腿,很痛。


    “好。”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心跳快得好像要冲出胸膛。


    他要哥哥离开那群人,站在自己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