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作品:《金缕曲

    鹭洲猎场之内,嫩草已然顶出泥土郁郁葱葱的生长着。


    而春猎围宴于燕川来说,是一年的开端。


    人人均想夺个好彩头,年纪大些的官眷妇人,喜欢坐在席上,看那些刚成婚的眷侣们打马球。


    年纪小些的少爷小姐们,则是喜欢上山围猎,毕竟皇子们始终热衷于此。


    那些想高嫁的官家小姐,自然要投其所好。


    墨卿予看向望台上的一抹白,那人轻飘飘的,如轻烟一般,竟好奇如此羸弱的身躯,是怎么做到一刃封喉的。


    邱则安落座于望台上,他以风寒为由头,在这躲着清闲。


    四周的目光,他不予理会,只是轻轻拉拽起膝上披着的羊毛毯。


    身着素衣耳挂面纱,长发垂落间眼眸低垂着,让人看不出其神色。


    邱则安望看着台下,那些树丛中时不时闪过的箭雨,眼眸微微一瞥间,右眼皮毫无征兆的跳个不停。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目光挪移间其望向了一队,是一些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儿。


    树叶参差,倒有些看不清那几人相貌。


    “皇兄今日想猎何物?”二皇子擦拭着箭羽。


    阳光直射间,那锋芒的箭尖似剜肉的刃,晃的眼眸生疼让人不敢直视。


    “二弟有话便直说,兄弟之间何必拐弯抹角”大皇子看着望台那处,眼眸淡了三分狠凉。


    “听闻这些日子里,父皇每日退朝后,都会叫那小子下棋,难道大哥不嫌此人碍眼吗?”二皇子将手中擦好的箭羽,递给了大皇子。


    目光却又看向高台上的一抹白又道“不知大哥箭法可准?”


    “区区私生子,不足为惧。”


    是风声,更或是嗡鸣声。


    邱则安只觉得,那声响在耳侧一瞬而过,身子有些僵直。


    春风虽比雪暖,却怎会这么疼呢。


    耳边的风似乎吹了两次,邱则安的面纱被风吹落。


    他缓缓低头看去,胸口刺出的箭尖粘带着血迹,再望向肩头偏差的那根羽箭。


    似用尽最后力气回过头,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隐约间他认出了那人。


    可视线却渐渐落下,望着那原是乳白色的羊毛毯,如今已被染红了大片。


    鹭洲行宫,此时已慌乱一团谣言顿时四起,说受伤此子竟是当年长公主所丢失的孩子。


    行宫某殿内。


    “陛下口谕,救不活此世子殿下,太医院全部陪葬。”墨卿予望着人参汤强行吊着命的邱则安,又看向几位太医说道。


    “墨将军那一箭是擦着心腹而过的,本就致命。”


    “而这左肩上偏差的箭,乃是淬了毒的毒箭。”


    “真乃是雪上加霜,毒已入骨,若要治根,需刮骨疗毒,可臣等只有半成把握。”


    太医们可谓是急得满头大汗,一个个拿着手帕子,都擦不过来满脑袋汗。


    就在这时,墨卿予迅速上前按住邱则安的嘴。


    “想咬舌自尽”墨卿予迅速抵住邱则安的嘴,使得其牙齿无法再动分毫。


    自打有意识那一刻起,四肢百骸如剜心般的痛,让邱则安已经晕过去了数次。


    咬舌可以让他清醒些,他心道自己命大,心脏中了两箭,竟还活着。


    邱则安本能的想推开墨卿予,却被他牢牢攥着手腕,睁开双眸恶狠狠盯着墨卿予的同时,拼劲全力抓住墨卿予的手咬了下去。


    “各位太医,怎还不趁此时动手”刮骨去毒剜心之痛,墨卿予紧盯着邱则安,怕他再想轻生,咬也任由他咬去。


    可见他倔强的盯着自己,目光不善,跟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手上的力道竟也不自觉的松了些。


    几个时辰后。


    燕川帝行宫内。


    “启禀圣上,刮骨去毒已无大碍,但…左手以后多半是废了”姚凡紧忙小碎步走进了行宫,将慕太医亲笔书信,递到了燕川帝面前。


    “可用了曼陀罗?”燕川帝荊云起手持毛笔,正在练字。


    “未曾用”姚凡应道。


    荊云起闻言手中笔锋一顿,墨水污了一块渍。


    “朕这几个儿子,还是太过心急,剑锋愚钝磨石若碎,还拿什么磨练。”


    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身居高位者看戏罢了。


    “那武家大郎便是个例子,罢了让墨卿予将人看好”荊云起面色尤为不悦,只见其将手中毛笔一撇,低声吩咐着。


    翌日


    原本镇国公夫妇二人,并未参加春猎围宴。


    但既出了此事,燕川帝便顺水推舟,飞鸽传书将他二人接来,坐实邱则安的出身。


    “镇国公嫡子品行端正,承世子之位,特应司政殿赐福,封地樱洲,钦此”姚凡先后给二人行礼问安,又将手中诏书递予荆元济。


    低头漏出喜色又道“小公子走失多年,如今竟在春围猎宴,被大皇子寻到了,圣上很是欣慰,这孩子与皇家真是有缘分。”


    邱则安虽为楼兰质子,但却不曾对外宣布,燕川帝想用他磨砺自家孩儿,自是不能让他轻易死的。


    此事一出,燕川帝便不能再将其困于宫中,况且如此这般盖棺定论,便是要堵所有人的口。


    若是有人敢在圣旨下再做文章,怕是嫌命不够长。


    而国公夫妇二人一位是攻打楼兰的主帅,一位则是自家胞妹,荊云起自然放心,且还在其姓氏前冠韩姓,真所谓是杀人诛心。


    “大皇子还真是有心了”荆元济咬紧了后槽牙,细看了几眼文书,神色极为不悦。


    只见她手一用力,将诏书边角,捏的皱皱巴巴的“我的孩子...活着就好”话到嘴边又强忍了下去。


    这几日内,许是曼陀罗的副作用。


    邱则安常常睡的沉些,经常梦见上一世。


    那时的他,当雇佣兵退役后,开了一家二手书店,本打算过几年太平日子,却被仇家追杀上门。


    被杀害后,方才进入这平行世界,成为了四岁时的楼兰太子。


    梦不算太长,到此为止,再次醒来时,已然是三日后了。


    竺宴见主子醒了,将手中的水盆放下,走到榻前,伸手摸了摸邱则安的额头“圣女保佑,主子您可算醒了”


    邱则安轻轻挪动着肩膀,他看向左肩和胸口处的麻布,知道这手一时半会儿是调养不好了。


    “竺晏”邱则安轻咳了几声,随即目光看向水盏。


    竺宴闻言,起身去竹台倒水,邱则安将头上的银尖发笄取下,竺宴见自家主子接过水盏,将头上银饰置于碗中“主子。”


    邱则安示意他噤声,只见发笄提出水面片刻,发笄顶尖上渐渐乌黑一片。


    只见邱则安撇嘴一笑,果不其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将水盏交还给竺宴,还打趣道“不要皱眉,显老。”


    竺宴双手接过水盏,将其撤下后,又换了一套新的水具,重新烧起水。


    “主子昏迷的这些日子,外面原是传您是皇家私生子,后来风声一转,说您是镇国公韩束早年丢失的嫡子”竺宴一手按住另一手,方才将烧好的水倒入盏中“昨日燕川帝下了诏书,坐实了您镇国公嫡子的身份。”


    邱则安闻言,低头撵着被单,他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手里撵些东西。


    燕川帝是想拿邱则安当磨刀石,自己重箭是皇子所为。


    事情传出去丢皇家脸面,为了摆脱皇家私生子的传闻,荊云起才唱出镇国公嫡子的戏,如此一来邱则安楼兰太子的身份也不会暴露,皇子那边也好安抚。


    “他下了一盘棋”邱则安松开了揉皱的被单,轻声呢喃着“可他选错了子。”


    仿佛想起些什么,邱则安忽然望向拾柴的竺宴“近日可曾来往过书信。”


    竺宴扇扇子的手一顿,邱则安见他并没抬头,只是继续说道“未曾。”


    邱则安唇角一牵,知道他在撒谎。


    此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透过纱帘邱则安往那处望去,一人哈腰迈了进来,身上的墨色与屋内的清淡相比,显得格外突兀。


    “醒了”墨卿予掀起纱帘,四目相对间,邱则安在他的目光中,依旧看不出神色变化。


    “刚醒,墨将军请坐,竺宴看茶”邱则安面露微笑,表现的温文尔雅。


    墨卿予眼神从邱则安伤口处移了一下,抬手婉拒道“坐就不必了,既然已经醒了,这几日就好生将养身体,春猎宴再过几日便要结束,到时将会由镇国公府接你回都。”


    “有劳墨将军前来告知”邱则安微微行礼,以表感谢之意。


    待墨卿予出了院子,目光暗淡下来,收起来刚刚显露的神色“丛也!”


    自打周剑琛被削了官职,便由丛也代替左侍卫一职。


    一道身影,迅速作揖跪,拜到墨卿予身侧“卑职在”


    “可听到什么?”墨卿予整理了一下衣袍。


    丛也应声,将刚刚听到的,全部讲述了一遍。


    墨卿予闻言有人在水里下毒,眉间一皱,眸中寒意渐浓,明明已经把控了布防,究竟是谁还敢下手。


    “去查”墨卿予看向行宫瓦廊,朝阳已升应出了云彩映进眸中,墨卿予转了转棕褐色的眸子,思虑片刻后嘱咐完方才转身离去。


    邱则安掐算着,大约过了十日之后,一大早就有一管事姑姑,领着几位丫鬟,前来伺候邱则安更衣。


    瞧她们身穿的服饰,均绣有一样的花纹,这样的绣工一看便是大户出身的,由此便知是国公府的人了。


    正当领头姑姑要上前讲些什么的时候,房门又被那一抹墨色推开。


    “瑶竹姑姑?”墨卿予没想到,师娘会派贴身姑姑前来。


    转眼间则又看见几位丫鬟,正在为邱则安宽衣解带整理服饰。


    邱则安上身被脱的就剩了件薄衣,本来这身子弱就冷,此时还正是开春,晨间还是凉的,便打了个喷嚏“阿丘”。


    抬头正要看来人是谁,正对上墨卿予盯着自己的眸子。


    竟吓的邱则安打了个嗝。


    丫鬟们纷纷捂嘴笑了笑“爷若是再不进来,小主子可是要着了寒的。”


    墨卿予没想到邱则安在更衣,他此时也不好再退出去了。


    闻言将门关好,轻咳了两声坐到罗汉床上给自己倒了盏茶,眼神却从未在邱则安身上离开。


    “姑姑,大带有些系不住”丫鬟手拿带子反复比量着,似乎是在邱则安这细腰上犯了难。


    邱则安看着宽松的腰带,轻声道“外面用编绳再系一圈就不会松了。”


    说罢示意竺宴“将系发的墨色带子拿来。”


    接过发带,随即熟练的给自己系了个双耳结。


    “他竟会这些”墨卿予心里琢磨着,随即放下茶盏,又看向瑶竹姑姑“外面马车已备好,我已安排世子随我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