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嫚绫忆里荡悠悠(一)

作品:《方识琉意水

    抵达嫚绫所绘之地后,他们正处于一个偏僻的凹巷里。眼瞅周围没人,谭禾伸出脑袋四下探探,确定他们是来到某国的街市上了。为更快更迅捷地找到泣棠,四人经商讨后决定两两分头行动。


    燕莳淮与谭禾率先迈出凹巷,往北边寻索。


    愈往深处走去人愈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二位不但要在人海里捞针,还要时刻关注对方在不在自己身边,有没有走散。这样做既效率低,又费时间。


    没走多久,街头赫然出现一个消瘦的青年,手里捧着一沓素笺,见人就递,被拒了也不气馁,反而吆喝地更加卖力:


    “科举温习必备秘籍!最俱全最好使!大哥大嫂,考不考虑给你家小子来一张?只需一张,覆盖全范围考点!四文钱、四文钱足矣!”


    青年无意扭过头来,瞧见站在远处看自己的两位公子,顿时乐呵呵小跑前来。


    “小公子们?是不是闲来无事瞎逛来啦?依我看,你们这个年纪就适合上朝廷里当官去,现在文官可比武将吃香多了!二位现今可有职在身?若无的话,那就得思量思量去参加科举喽。”说罢便硬塞过来两张,“看在你们这么俊的份上,这两张就当免费赠你们啦!记得务必要带进去哦!”


    青年坏笑一声,脚下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谭禾抽出被强塞进臂弯的两张素笺,凝睛严肃看了好一阵,恐怕他也没想到,这纸虽小,可上面却被人用色度极浅的松烟墨写满了小字,密密麻麻,正在你挤我我挤你乱做一团。


    这要是带进去,不就相当于舞弊了吗?杖刑流放满门抄斩都算轻的了,他可不想被枷号示众,颜面扫地。


    想到这青年还怪害拨人的,谭禾摇摇头,将这两张纸收进了袖子里,继续前进。


    步程两里,他们又遇到一位青年。这青年生得俊朗,约莫十七八岁,不过眼眸细弯,定睛一看又觉带了点媚感。


    他头顶帷帽,身袭黑衣,单薄的肩后交叉背了两把长剑。


    青年吊儿郎当,信步走进,低低俯在二人身边,抛出轻飘飘一句,那音量似是被暗暗受控,恰好能一清二楚地传进他们耳内。


    “二位公子莫不是在寻人?小的或许可以帮上些忙呢。”


    言语吐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可信且省心的料,倒是颇有几分蒙坑拐骗样儿,谭禾微微躬身道谢礼拒,抬靴绕过了这位青年。


    青年不肯善罢甘休,一转腰身,步子轻盈无痕闪到谭禾前面,声音带上笃定道:“公子停步试试吧,保证半日内就能给您压来,只需…一两碎银子。”


    谭禾无论往哪走都被紧紧抵着身位,无奈扶额驻足,他心道:我这是寻人,不是下了江湖追杀令……


    “哥哥,既然他已这么说,那我们不妨试试看?”燕莳淮语气带上几分玩笑,随即掏出五两银子。


    青年一看,两眼迸光,伸手就要拿走。他速度极快,行如残影,可燕莳淮更快,指尖与银子近在咫尺之时,又正好相擦而过。


    燕莳淮言简意赅:“竹阂牌。”


    “啧。”青年不满一声,压低了帽檐,眼神往警觉的向四周瞟过,确认无人注意后,往兜摸索出一个精巧雕刻的深绿竹牌,扔给了燕莳淮,活像一只在干见不得光的勾当的贼。


    竹阂牌,江湖上刺客的命令牌,里面凝着刺客微小的部分金丹,拿到的人即是主,修为高深之人更是可以操控其者,若被指使者敢桀骜不驯,背信弃义叛逃远离,那便将刻了此人名字的竹牌损坏,即刻五脏俱裂,瞬间毙命。


    不过只收二两银子就肯帮忙办事的,这牌子大多也不是真的,燕莳淮拿到此牌无非就是想知晓这青年的名字,得个称呼罢了。


    当然,名字肯定也定是虚的,毕竟没人会傻到用自己的真名在江湖上混日子。他轻掂几下,转身递给谭禾。


    “浮闻?很有诗意的名字。”谭禾两指捏起,抬向空中随便观了观,收进了袖子里。


    浮闻还十分正经,正襟站立,抱拳颔首,给足了雇主体验感,“那主上,您要何人死?”


    好端端的寻人竟变成了杀人。谭禾闻言,脚下顿时隐约有些不稳,他轻咳一声,缓缓闭眼嘱道:“不是追杀,是寻索。要寻之人名为泣棠,是位女子,你找到后切忌不可惊扰了人家,只需要告诉我们她的所处就好了。”


    待他说完睁开眼时,浮闻早已跳上瓦檐,一溜烟跑没了影。


    谭禾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要是给人家姑娘抹喉了或是压来了该怎么解释的清?


    正发愁呢,他突然感觉衣角上趴来一个沉东西,没等反应,稚子的哭声铺天盖地卷来。


    “哥哥救我!”


    循声低头,一个小童蓬头垢面,正泪眼婆娑地挂在他身上,死死攥着衣角不放。


    燕莳淮一步半挡在二人身前,斜眼看向远处。


    “小宝,别胡闹了,快过来。”


    “就是啊,别打扰人家,该回家吃饭啦。”


    一男一女从远处快步走来,言语柔和,可眼神却犀利异常,在见到燕莳淮和谭禾后步子双双停顿,微眯了些眸,俨然一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


    女子一身虽是朴素简衣,发丝间却插着华丽贵重的簪子。男子肩头粗硕,眉锋眼长,颧骨突出,风袭过二人长袍,竟隐隐勾勒出这女子的站姿。


    ……外八


    外八站姿对普通人来说并没什么,可街上的姑娘停步时大多都是双脚并齐,而这女子站姿突兀,不拘小节,着实是不大得体。


    而然,她之所以外八的原因无非就两种。


    一,是天生的。


    二,这是一个刺客战立不动时下意识形成的站姿。


    “公子们,快让小宝回来吧,我与我丈夫都追他半条街了。”


    “是啊,孩子生性顽皮,我们还需多管教是。”


    说罢那男子便要上手拽小童。


    小童哭得要喘不过气,见状更加瑟缩,使劲往谭禾怀里钻去,“我…我不…认识他们!”


    虽是普通百姓的衣着,呼吸却极浅,走路轻盈无声,身形稳定,虎口处的厚茧也丝毫不做处理。这副伪装,何止是不上心,分明是当街抢人!


    燕莳淮指尖于剑柄敲叩,腰间剑出鞘一寸,当下一道剑气扫近二人脚边,那对男女骤然跃起,后退两丈远,而那剑气只是停留在原来的位置,眨眼间就消散化无。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样貌温温和和的夫妻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既然你们是小孩的父母,那他为何道不识你们啊?”燕莳淮讽道。


    男子被虚晃一枪,遭到戏耍,压低愤怒道:“家丑不可外扬,公子见笑了。”


    女子沉酝了半天情绪,率先两步走进,双手拢起搭在胸前,刘海一甩诚挚开口:“公子,家中小宝一直是我们心头之爱,向来不舍得打不舍得骂。他……他十岁时生过场大病,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每天神神叨叨的,隔一段时候就成了这副状态,谁也不肯认……”说着,女子眼里还酿起泪花,潸然泪下,楚楚可怜。


    小童在谭禾的安抚下可算能说完一整句了:“我今年才九岁,你们那小宝比我还大……”


    ……


    在旁路过驻足凑热闹的乌泱人群听到这句,实在看不下这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之景,清一色纷纷扭头,借家里有事的缘由一哄而散。


    见燕莳淮和谭禾牢牢护紧那小童,没有分毫退让的意思,终是装不下去了,男子低声道:“吃里扒外的狼崽子。”


    女子倒退几步,抚掌赞叹:“真是见义勇为,好胆量啊。”


    “这样吧,我们二对二打一场,谁赢了,这孩子就归谁……如何呢?小公子。”


    谭禾起身拱手,“失礼了,敬歉以示。” ,说便抽出琉意欲待向前迎战。


    燕莳淮抬手微挡,他下意识停住脚步。


    “哥哥先照顾好这小孩。他们,我来招待就行。”


    那男女闻言轻蔑狂笑,身形一转,衣服霎时变为素型黑衣。再看去,掌间剑芒闪过,利剑从袖袍里缓缓钻出。


    方才走远的路人听到动静脚跟扭转,小腿带着头转身,又回到了酒楼底下。


    酒楼里的人则是带头定下赌注,猜测那小孩究竟被谁收入囊中,全然把酒楼当成了赌坊。


    那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发簪,簪子瞬时快成残影,分出好几个似隐簪形,若飞雨尖滴般划破天穹直冲而来。


    燕莳淮从容不迫,举止端方,仰颔一点,长剑脱鞘,剑气一横,将簪器搅散,叮铛掉落在地。


    “第一招,贯耳冲膝。”


    男子还未反应,一个身形从几丈远的地方骤然闪来,余光边刚见到手的影子,太阳穴便遭到一拳,裆部受到膝的重击,紧随一肘,他感觉腹里的五脏几乎要被怼进骨子里。


    一锤定音,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捂腹部还是裆部,只能哀嚎着痛倒在地,对远处的人骂道:“你特么……怎么不过来帮忙?”


    女子那还在跟一把剑对峙,正落于下风,可顾不上什么帮不帮,“废话,没看见老娘我忙着呢吗?”


    “还能喘气,看来力度不够啊。”


    燕莳淮蹲下身子,控制音量使其能正好传进男子耳内:“再教你一招,叶底藏花。”


    他骇然求饶,还没等开口,鸠尾穴被力道适其狠厉击中,全身宛若被上了麻痹毒,久久动弹不得,无法移动。


    对战结束,单方速度迅猛,简洁干练。


    那女子尬道:“我们只是失误罢了。”


    说是失误,实则是燕莳淮的全方面碾压。


    “二对一竟还能输?这俩怕不是残废吧?”


    “打成这样要是也能被称道江湖,那我觉得我也可以去闯一闯了。”


    “好俊呀…这公子是哪家的呀,想认识认识!”


    行人的点评最为致命,这对男女窘得脸通红,女子暗骂一声,刚要拽起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男子,忽感到一枪抵喉。


    “诶呦,皇帝的锦衣卫来了!”


    “散了撒了、都散了吧,府里来人了。”


    众人终于窸窣散开,有几个较犟的姑娘呆着不走,想找个时机跟那少年搭话,结果却是被强行拉开,走前还甚至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锦衣卫对谭禾轻点头,压住被下了通缉令的二人往诏狱离去。


    燕莳淮站立须臾,忽感觉有东西轻轻靠了过来,动作小心谨慎,可行为却颇为大胆。


    小童已然抱住他的大腿,眼睛闪烁亮晶道:“哥哥!你好厉害啊!”


    他闻声侧首,却恰好与谭禾对视。


    残阳悬天,欲是要陷进云床里。谭禾背逆余光,眼眸亲和弯弯,眉头舒散,嘴角挂起浅淡的笑意,发丝镀上层层暖光,整张脸甚是好看。燕莳淮微微一怔,愣了神。


    直到小童扯了扯他的袖子才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慌得举足无措,一紧张竟将那小童抱了起来。


    ……


    “哇!好高啊,谢谢大哥哥!”


    谭禾浑然不知自己方才与燕莳淮对视了那么久,好半晌才如梦初醒。空气非常懂事的自己凝固了,气氛尴尬,二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个哥哥,你们能把我送回家吗?”


    谭禾连声磕结道:“当…当然可以,你家在何处?”


    “桂寒庭。”小童咧开嘴,露出两颗幼小的虎牙。


    “桂、寒、庭。”


    糟糕,谭禾恍然应允地有些许早了,他也是初来乍到,连现今身处何地都不知道,更别说替这孩子找家,不把自己弄丢都算上天的怜悯眷顾了。


    小童伸出手指,指向前方:“大哥哥,往前面走。”


    燕莳淮身形跟着顿了顿,抬步顺着小童所指之地走去。


    谭禾深觉应该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于是先发制人,主动搭话道:“莳淮……你看起来挺喜欢小孩子的,为何对米黎的态度略有不同?”


    燕莳淮神色早已恢复常态,“小孩都挺可爱的,也很听话。”说完他又把小童抱得高了点,闭言半晌,忽道:“爱闹的除外。”


    谭禾被他这么冷不丁一句惹得忍俊不禁,看向坐在莳淮臂弯里的小童,温声道:“那这位小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童被街边卖的糖水给勾了心魂,视线紧紧盯着那散发淡淡蜜香的糖水问所不答,寻之不语。


    燕莳淮道:“想吃么?”


    “想!”


    “这茶花蜜水多少钱?”


    无人应答。


    三人齐齐抬眸看向茶台,一大娘正在冒着炊烟的锅炉上来回扭动自己的脸颊,似是正给她金贵的脸做蒸桑拿。


    她在确保自己脸上的每一处都受到烟气的蒸熏后,这才回道:“五文。”


    继续前行。


    燕莳淮边走边看向自己怀里吃着津津有味的小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嘴里正喝着糖水,好不容易给喉咙腾出点地来,含糊道:“米黎。”


    燕莳淮脚下打滑,“什么?”


    小童把糖水咽了下去,大声回:“米黎!”


    ……


    燕莳淮冷脸迅速将米黎放了下来,“自己走。”


    米黎:“……?”


    下一章,百合cp绝对出现,我能写□□章,信我。


    抱歉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发的文,脑子不太清醒,没想到病句这么多,已改Tv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嫚绫忆里荡悠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