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刮过，月亮高悬照亮了红血珠那红得发暗的花瓣，影子歪扭，黑暗笼罩住底下三人。


    她看了眼封寻，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


    很快，温离周身气场忽然变得冷冽，与平日散漫截然不同。


    芳琼没见过温离这幅模样，难免愣了愣神。


    紧接着，温离飞身一跃，紫色衣衫在空中飘动散开，周围空气都恍然凝固了一瞬。临近红血珠前，她一把拽住鬼哭狼嚎着的高之之手臂，侧身将他丢回了地面，自己则被身后那仿佛有千根触手的红血珠吞入花心。


    花苞渐渐合拢，她看到了高之之惊恐到放大的双眼。


    “师尊...！”。


    “师姐”。


    少年的嗓音如春日里的桃花醉人。


    温里困倦地睁开双眼。


    暖阳洒进窗户，照亮了她一半的脸颊，温离在檀木书桌前，撑着脑袋少见的在温书时打起了瞌睡，面前的书虽高垒在一起，却不显凌乱，是她好好整理过的。


    温离余光中瞥见了不远处的铜镜，里边的少女，脸颊微圆有肉，年纪尚小，神情透着不符年纪的稳重。


    是她的十六岁时。


    温离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说话那少年忽然从书堆后调皮地歪出了脑袋，正双手托脸笑脸盈盈地望着她。


    “师姐，近日可是看书看的太晚，过于疲倦了？”。


    随即他小心翼翼地东翻翻，西找找，不知从何处变出了几块甜糕，双手递给温离：“吃块点心，放松一下！”。


    她的心有一块顿时软了下来。


    温离愣愣道：“你...”。


    “嘘”他食指放在唇前，轻声道：“师父向来不让你吃甜食，我们得小声一点”。


    “师弟，你又调皮了”温离无奈。


    她发觉自己陷入了回忆，只能看却不能说。


    从未听说过红血珠会有这作用。


    本想着进来救人，这下好了。


    麻烦啊。


    司不衍不乐意地嘟了嘟嘴：“师姐，我不是说过可以叫我不衍嘛...”。


    “一个称呼而已，有何区别？”温离翻了页书，漫不经心地回应。


    司不衍认真中透着急切：“小字会显得更为亲近！”。


    温离唔地一声，最后妥协下来。


    “那便依你一次”温离只当他是孩子的胡闹，一边翻书一边笑道：“不衍”。


    她声音极轻，司不衍原本沉下的心，被她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吊起。心被挠了似，痒痒的。


    他喉间一动，犹豫着试探了声：“...玉离”。


    “嗯？”温离下意识地回应了他。


    翻书的手一僵，再抬眼时对面的少年已面红耳赤，不敢看她。


    不就一个称呼而已，他太没出息了...


    就在这时，一片粉嫩花瓣飘进了窗，恰巧落在温离的手背。


    “...不是答应了你今夜去看烟火戏么？”温离转移了话题，笑了笑：“还不去收拾收拾”。


    司不衍轻咳一声，眸色唰地亮了，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是！”。


    他起身立马跑回屋，步伐轻快跳跃，连背影都是藏不住的雀跃。


    而他并未察觉，身后自己那矜贵自持的师姐早已红透了耳根。


    *


    画面一转。


    夜空沉沉，闹哄哄裹着烟火气的市井街巷穿插着各类小摊，行人穿梭，笑声充斥。


    司不衍脚步停到一摊位面前。


    上面琳琅满目的首饰让许多女子为它驻足。


    “师姐，快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我买给你！”司不衍笑道。像一个为心爱女子可以豪掷千金的纨绔小少爷。


    其他女子先前看到他那张俊俏脸蛋，无不羞红了脸，互相打趣你推我搡，见他身边跟来了一位样貌极其般配的清丽少女，便少了些谈笑，多了些艳羡。


    温离感受到那些目光，略感不自在道：“你，你哪有闲钱”。


    那些女子想必是误会了他们关系。


    要不要解释呢...


    没等她琢磨出结果，司不衍看她出神，一把拉过温离手腕，不屑一哼：“我可是攒了不少银子的”。


    温离想了想，暗自一摇头。


    罢了，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那我先看看”。


    她听着司不衍的话，目光转向了摊上摆满的首饰，华丽耀眼又精致，几乎快让温离看花了眼，却挑不出一个喜欢的。


    直到她无意中瞥见了不远处吆喝着卖酒的酒馆。


    司不衍顺着目光望去，惊讶道：“师姐，你莫不是想喝酒？”。


    温离犹豫地嗯了声：“不行么？”。


    她少见的叛逆心突然作祟。


    虽然在宗门时，她是恪守规矩的大师姐，但她也很想试试世间的各种趣味事。


    “当然不是！”司不衍双眼越发炙热：“无论师姐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师姐”。


    他这句话真诚万分，少年的意气之下是拙劣隐藏的卑微感情。


    温离松开了他握着自己的手，目光躲闪。


    “我...”


    “大师姐？！”。


    远处小跑过来一个高束马尾，额前刘海微斜的少年，他双眼细长，薄唇尖鼻，是个精明的长相。他站至两人面前，比司不衍矮上了一截。


    温离抿紧了唇，咽回后半句话。


    “...你怎的在此处？”。


    柯穆是温离的师弟之一，却是司不衍的师兄。


    “听说镇上有烟火戏，我便偷跑下了山！”


    他看向温离时，神情激动，在注意到她身侧站着的司不衍时，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我就说大师姐向来最守规矩，怎会偷偷下山，原是你这个小野种带坏的！”。


    ‘小野种’三字狠狠扎进司不衍心里，他握紧的双拳发起了抖，指尖发白嵌入肉里。


    归隐宗全门上下无人不知司不衍是温离捡回来的一条狗，因为温离的缘故才勉强受了点掌门器重，实际上就是个身世不明，碰巧走了运的野种。


    “是我主动带上的不衍”温离一皱眉，状似不经意走前几步，挡住了柯穆的视线：“柯穆师弟，大家都是同门，你不该对他说出这种话”。


    司不衍默默盯着挡在他面前的师姐，墨发半扎，瘦小背影中透着保护他人的决心与韧劲儿。


    他垂眸看着那细到一个手掌就能握住的腰肢，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很奇怪。看见师姐时，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见温离语气十分坚决。


    柯穆一僵，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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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其他师兄师姐对司不衍大多恶语相向，还极有默契的瞒住了温离，这司不衍竟也从未向温离哭诉过，甚至还在温离面前主动与他们搭话，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以为宗门上下相处不说兄友弟恭，起码算得上融洽。


    “哎呀”柯穆立马搂过司不衍，打着哈哈：“我开玩笑的呢，大师姐，你可真误会我了”。


    司不衍依旧目光停留在温离身上，身旁的人虚假到令人作呕。


    柯穆放开了司不衍，邀请起了温离：“大师姐，烟火戏快开始了！我想跟大师姐一起...”。


    温离打断了他的话，眉眼微蹙，仍旧不悦：“不必，我自会与不衍好好欣赏这烟火”。


    说罢，她转身就走，司不衍扬起笑脸立马跟了上去。


    “师姐，等等我！”。


    柯穆尴尬地愣在原地，咬着下唇颇有种不甘心的意味。


    司不衍步步紧跟在温离身后。灯火照得她整个人覆上了暖色，她紧锁着眉头，还有些气愤刚才柯穆所说。


    司不衍心里发暖，撒娇般摇晃起了温离手臂：“师姐...我们去尝尝酒如何？别生气了”。


    手被甩开，司不衍只好失落地绕起了手指。


    温离扭头看他：“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过”。


    司不衍笑得依旧好看。装起了傻：“什么？”。


    “柯穆他方才既然脱口而出这种话，往日肯定没少对你说些难听的”温离抬了眼，不解地看着眼前乖巧听话的师弟：“你为何从不与我说？”。


    司不衍依旧在笑：“都是小事，不重要的”。


    “司不衍，你别觉得随口糊弄几句便能混了过去”。


    温离神情平静，语气却不容拒绝。


    司不衍最害怕师姐唤他全名，他低垂下脑袋，委屈道：“柯穆师兄很少如此，大概是觉得我又带着师姐玩闹，所以才着急了”。


    “真的？”温离道。


    司不衍一点头：“师弟不会骗师姐”。


    他额头靠在了温离肩上，声音闷闷的：“所以师姐不要在为我操心了，我只愿师姐无忧无虑，平安顺遂，不会再被规矩束缚”。


    温离叹了口气，眉眼却露出了温柔：“...希望师弟亦是如此”。


    司不衍仰起了脑袋，调皮一笑：“我已经活得很没心没肺了！”。


    温离赶忙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你还真是…”。


    体内作为上仙的温离，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发生。


    腰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温离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身上的白衣正逐渐被血色浸透。


    最终，难以支撑无力倒下。她被司不衍接进了怀里。


    他睁大了眼，脑子轰鸣炸开般难受，还发着懵时泪水就已夺眶而出，眼睛猩红发狠仿佛要将伤她之人千刀万剐。


    “师姐，师姐...”。


    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柯穆颤抖着手，嘴里呢喃：“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是我”。


    温离倒在司不衍怀里，用尽力气道：“不会是他...不衍，我，我没事”。


    “...师姐！”司不衍一只手捧着温离脸蛋，后者意识已经涣散，双眼越发沉重。


    少年嘶哑着声音哭喊。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