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在明暗之间反射着冷冷的光，一双胳膊直直冲祝宁伸过来。


    祝宁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派淡定从容。


    开玩笑，她祝宁以前可不是被吓大的。


    不过现在是了。


    她看着突然刺眼的光，略带狰狞的姿势，感到一阵熟悉。


    车轮划过坑坑洼洼地面的声音传出，一个不论是从外观还是气味和垃圾桶没什么区别的机器人朝她笑眯眯的冲过来。


    之所以说它在笑，是因为漆黑的显示屏上有个笑脸表情包，再配上抬起的抓夹，一看就十分核蔼。


    显然，祝宁对这样奇葩的出场方式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7岁小女孩的身边，会有一个到处乱吓人的垃圾桶。


    这个机器人是刘胜从垃圾场捡来的，看着损坏不太严重，他就修了一下给祝宁当陪玩。


    当然，为了方便它干活，还加了两条机械手臂。


    圆滚滚的垃圾桶头顶的显示屏亮起，两个字显示在上面：“垃宝”。


    “摄像头拍到了”，“外面的雾。”


    “你要看吗”，“？”


    屏幕不够大，小机器人的话只能一段一段往外蹦，祝宁每次看它说话都有种在看绘本的感觉。


    祝宁：不用了，谢谢。


    我并不觉得在屋里用你超高倍模糊的摄像头，能拍出什么好看的垃圾。


    还有，下次能不能不要突然就开始到处乱跑，真的很吓小孩。


    祝宁心里混乱极了，八卦没听到一半就被人打扰了，没人高兴。


    在心里默默编排这个捣乱机器人的名字，垃圾宝贝？


    呵呵，还不如祝宁宝贝好听。


    不过“垃宝”这个名字，一看就出自刘胜之手。毕竟给祝宁起名的权力被老杨给占了，他只好把他精心挑选的名字移植给了这个破机器人。时至今日，刘胜还一直在为这事耿耿于怀。


    家里的营养液经常不够，垃宝就替代了祝宁的眼睛，腿，手与，嘴等一切需要运动中枢参与的活动，是居家安心躺平的必备神器。


    知道祝宁“不能”说话后，两个家长想了不少办法，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捡来的机器人。


    为了让它的语言系统和"哑巴”祝宁接轨，刘胜在垃圾场挑挑拣拣好几天，才带回来几个废弃的配件，安装在垃宝的程序里。


    “这些年，这种陪伴型机器人怎么制造的越来越少了，”当时的刘胜疑惑又烦躁，“现在难道只卖定制款了？”


    有钱人的思想真不好懂。


    祝宁也不太懂，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好歹也有一年了，怎么和自己最亲近的朋友是个垃圾桶？


    虽然经过刘胜的改造，她看起来就像是个五等公民，和机器人唯一像的也就只有外形。


    也许，在废土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吧。


    祝宁告诉自己。


    隔壁屋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争论被迫终止。


    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把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垃宝不要出声。


    送来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上次的检查结果出来没啊，给他们机构交那么多钱，出个结果还这么慢，纯粹就是坑我们钱。”


    老杨啐了一口，一想道刚刚的对话可能被祝宁听到，心里堵得慌。


    她换了个话题，问起上次的筛查。


    “还能有什么结果。真以为自己捡到金子了，”刘胜没好气地嘟囔，“要不是你非去做这个什劳子寿命检查，我们还能再多养珍珍几年。”


    在他看来，他妈做的这事简直毫无意义，非让他们一家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还把所有积蓄都花在这上面，简直就是老糊涂了。


    “还有多久？”老杨声音颤抖。


    "五等公民，残次品，”刘胜声音平静，身体靠在墙上，“珍珍能活到20，咱俩肯定活不到那时候，别想了。”


    老杨的脑子一片混沌，好像没听懂儿子说的话，又好像没听。


    她突然就开始想一个问题，一个她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的问题。


    为什么基因检测要那么贵呢。


    明明他们一直在攒钱，一直在捡垃圾，可那些做筛查的人一次就能赚他们母子半辈子的钱。


    下辈子我要当做基因筛查的，老杨想。


    “妈，找个时间和珍珍说一下吧，过两天我们就去福利院。”


    不能心软，刘胜一遍遍告诫自己，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让你妈饿死在家里，赶紧把那个意外扔到她本来该在的地方去。


    “不行！当年我那么难都把你带大，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老杨从发愣中回神，语气里带着恼怒，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就算祝宁只有20年，就算只是个五等公民，那也该她来养活。


    承载过多情绪的身体抖动，老杨抑制不住的咳嗽着，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儿子。


    她想让刘胜给她一点希望，一点点就可以，只要一点她就有勇气把珍珍留下来，把那个希望留下来。


    “妈，捡垃圾能捡到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能捡到的只有垃圾，真正的垃圾！”


    他脸上有不甘，有心痛，有不舍。


    但让老杨心寒的，是不肯退让的决绝。


    她突然间发现，儿子长大了，和自己很像。


    她也不再年轻了。


    “我们和这里的垃圾都老了，养不起下一代了。”刘胜的眼睛看着比老杨还红，却莫名亮晶晶的。


    他妈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刘胜想。


    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份多的营养液也拿不出来，为什么一个月的房租会交不起，为什么养一个孩子这么难。


    老杨心里无能的恼火更胜，却反倒让她冷静了。


    闭了闭眼，还是开口：


    “一会你去屋里陪珍珍，我出去看看别的…看看红房子怎么样。”


    他好像明白些了，因为这个故事本来就不是两个幸运儿在海里得到了宝藏，而是两个垃圾在山里挖出了另一个垃圾。


    刘胜有点愣，像是刚刚才想明白这件事。


    不一样的。


    刘胜又想明白一件事，不一样的。‘


    就算在那些人眼里，这里的一切和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一样。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珍珍是他们的珍宝。


    说垃宝是垃圾桶，是因为它的肚子里可以放东西哦。（虽然在祝宁看来，它捡回来的东西没有不是垃圾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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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红房子前尘（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