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没见,镇南王,你这二儿子竟长这么大了,朕看着你这个儿子倒是很有你年轻时候的风采啊。”


    镇南王是异姓王,年轻时是与当今陛下一起打天下的肱股之臣。


    曾经他们亲如手足,但皇帝登基为帝后,这世上便没有兄弟,只有君臣。


    奚镇松听到皇帝这话,连忙一脸惶恐的站起了身来。


    “陛下谬赞了,犬子顽劣,至今文不成武不就,资质实在稀疏平常。”


    皇帝摆了摆手,“唉,爱卿,这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遥想你当年的风采,你的儿子应当也不在话下。”


    奚镇松垂头,脸上看不清神色,只是声音低沉了许多。


    “陛下可能不知道,他在十二岁那年便已身中剧毒,侥幸捡回一命,大夫说,他此生都不能骑马射箭了。”


    皇帝幽幽叹息,“原来是这样,那倒是可惜了。”


    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没想到皇帝紧跟着又开口道:“不能习武不要紧,朕看着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以做个文官。朕这里刚好有个中书舍人的空缺,不如就由他来补上吧。”


    皇帝的话音刚落,便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


    “中书舍人,陛下可真是委以重任了,这个官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他看着年纪轻轻,能行吗?”也有悄声质疑的。


    还有官场浸淫多年,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出问题的,只默默看戏,什么意见也不发表。


    奚镇松已经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立刻走到殿中央就跪了下来,奚承夏只能跟着一起。


    “陛下,犬子年幼,加上胸无点墨,恐难堪大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接着就深深叩首,奚承夏继续照做。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瞧上去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皇帝却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爱卿这是做什么,既不愿就算了。”


    又道:“今日就是寻常宴会,这里没有君臣,大家都放松一点,镇南王快起来。”


    奚镇松这才站起来,但无人知晓,他的鬓角已经出了层虚汗。


    随着陛下逐渐年迈,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皇帝的心思也逐渐难以捉摸起来。


    君臣父子,在他这里更多的是猜忌。


    宋连城看着这一场表面是君恩,实则为试探的一出戏,深感出身皇家的心累。


    是否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真的变成了孤家寡人,一切感情在绝对的权利与地位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么魏淮叙呢?若是日后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会变成当今陛下这样吗?


    她的目光不由朝着魏淮叙的方向看了过去。


    结果,别人都在波诡云谲,他却在一门心思品尝面前的美味佳肴,似乎天塌了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再看他上首的三皇子与太子,皆神情庄重,端端正正坐着,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并非如他表面看到的那样和蔼可亲。


    也许他表面笑着,内心里却在酝酿着该趁着这次机会收拾谁才好。


    太子与三皇子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皆小心翼翼,一转头看魏淮叙,就跟个二傻子,像是这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二人脸上皆露出抹鄙夷与嫌弃。


    魏淮叙无所畏,努力扮演着废物皇子的角色,这时却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抬头顺着目光看过去,就正好与宋连城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刚刚那目光好像是在…担心他?


    魏淮叙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再想看,发现宋连城已经收回了目光。


    奚承夏与奚镇松重新回到座位上,屁股刚挨上凳子。


    皇帝的赏赐就跟着下来了。


    “既然朕的好意你们不愿意接受,那不如就趁着这次宴会,陪朕好好喝上一杯。”


    皇帝招呼身边的内侍道:“给镇南王与奚二公子赐酒。”


    御赐之酒,他们不能再推辞。


    奚承夏大病初愈,一杯酒下去不受控制的呛咳了起来。


    皇帝看着他的样子,面露担忧。


    “朕瞧着奚二公子确实身子欠佳,不如让御医来诊一下脉。”


    奚承夏恭谨起身,“不敢劳烦陛下忧心,恐是不胜酒力,忽然觉得有些头晕,陛下可否允许臣去偏殿稍作休息。”


    皇帝朗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话却是朝着奚镇松说的:“镇南王,你这儿子确实不太像你啊。”


    奚镇松年轻时意气风发,骑射饮酒皆不再话下。


    奚镇松陪着笑,“陛下说的是。”


    皇帝这才对着奚承夏道:“准了。”


    余光里,看着奚承夏到了门口,身子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勉强站起身来后,又赶紧离开了大殿。


    殿中热闹声很快再起。


    宋连城坐了会儿,见没人注意她,伸手将跟前的一个杯盏刚好打翻在身上。


    裙角沾染上了酒渍,她趁势正好退出了殿外。


    而她的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仲婉莹的眼里。


    仲婉莹心中惦记奚承夏良久,刚刚皇帝要为他赐封官职,她在心里还小小的激动了下,却没想到镇南王一口就给拒绝了。


    她又在心里替奚承夏不值了一下。


    在她心里奚承夏风度翩翩,面容俊俏,家世不错,才学肯定也不会差,只是他谦虚而已。


    镇南王真是偏心,只扶持世子奚承尚,这是生怕奚承夏的光芒盖过了奚承尚吗?


    而且听这名字就知道,一个是上,一个是下,足以可见,在镇南王心里,哪个儿子更为重要的。


    陛下这样的提拔,镇南王问都不问奚承夏的意见,就替他给拒绝了,真是太残忍了!


    她心里此刻一定很难受吧。


    不过,皇帝这样看重他,迟早他不靠着王府也能立下一番功业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定那个奚承尚是个短命的,到时候偌大的镇南王府,还不是得交给奚承夏?


    若是自己嫁给了他,那还有可能就是世子夫人,未来了镇南王妃,光想一想她就无比激动。


    仲婉莹不懂局势,自己在脑子里脑补了这一出大戏。


    再一想到刚刚奚承夏借口醉酒出去的样子,她觉得奚承夏定然是因为到手的官职没了而心中失落。


    偏偏奚承夏人刚出去,宋连城紧跟着就出去了,这让她不得不又联想到了那个流言。


    这世上很多事并非都是空穴来风。


    宋连城这个时候出去,她一定是想要趁着奚承夏内心正脆弱之际,说几句花言巧语,以此来让奚承夏对她死心塌地。


    此女果真心机深沉。


    仲婉莹越想越气,遂也学着宋连城刚刚那样,失手打翻酒盏,然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