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做过正七品编修。


    从小官升上来的，吃过没钱的苦。


    但他家世简单，无甚拖累，才够勉强度日。


    如今瞧着小官惶恐不安的眼神，心中便有几分明悟。


    “俸禄可够养孩子？”张居正慢条斯理问。


    小官对上他鼓励的眼神，心想首辅果然体察民间疾苦，他有点感动：“下官母亲病了，在草药上花费颇多，这俸禄便有些紧张。”


    张居正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又问他身旁的小官：“你呢？家中可有什么难处。”


    小官年轻，满脸茫然道：“下官尚未婚配，一人倒是花销的滋润。”


    “那够顿顿买肉吃吗？”张居正轻声细语地问。


    小官听见肉，就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什么品阶啊，还敢肖想顿顿吃肉。


    “我亦是从微末小官升上来的，知道你们的难处，如今再问，心中也有数了，前朝俸禄不错，给官员发肉，发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子也能松快些，如今我初掌内阁，手无余力，待考成法、一条鞭法成功实施，便会想法子多发些俸禄，让你们日子也好过些。”


    小官听罢，心中：“呜呜呜呜呜呜！”


    要是真能发这些，他们这些没油水的人，确实能顿顿吃肉了。


    “呜哇呜哇，真有希望涨薪了！”


    “涨薪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几人忍不住唇角上扬，光是想想就觉得乐不可支，快活到不行。


    张居正让人送他们出去，面上的和蔼就收起来了。


    他皱着眉头盘算，这官员裁掉三分之一，免掉的俸禄本来打算充国库，现在看来，铺在剩余官员身上罢了。


    但这个话题，不能由他提出来。


    毕竟是违反祖制的事情，要李太后或者万历亲自来提，才成。


    他想了想，给冯保写了一封信，看看他会作何应对。


    两人想要联盟，也要看看对方的诚意。


    *


    张府。


    张敬修正闭着眼睛闻羊骨汤的香气。


    他打算趁着他爹回来前，把一切都准备好，这样等他回来，就能直接吃。


    张敬修拍着胸脯夸自己，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他懒洋洋地发呆。


    最近行成习惯，无事时，就爱翻阅系统词条，他发现，都是和张居正相关。


    “敬儿。”


    “爹。”


    张居正刚踏过月亮门，就闻见羊汤的香味，有些好奇地望过来。


    “今日吃火锅？”他问。


    张敬修笑嘻嘻点头，给他介绍：“我近日还让厨子做了鱼丸、牛肉丸等，等会儿你尝尝。”


    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香味，让腹中饥饿的张居正加快换衣净手的速度。


    “爹，请用。”张敬修把盛满剁椒酱的小碗递过来。


    张居正接过，刚夹起牛肉片要涮着吃，就见游七带过来一个头戴兜帽的男子。


    “冯内相？”他迟疑着问了一声。


    冯保摘下兜帽，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吃什么呐这么香？”


    他自来熟地坐下，学着张居正方才的样子烫牛肉，冒着热气就塞进嘴里。


    “嘶，又烫又辣！我在天幕上瞧见时，就想吃了！”冯保顾不得旁的，吃起来飞快。


    张居正：……？


    这人来抢肉吃的？


    张敬修连忙吩咐丫鬟，让去厨房再拿一份肉来。


    三人涮着火锅吃。


    冯保的职位保住了，他心情好，和张敬修抢肉吃，声音欢快：“太岳，你今日来信，我想着这涨薪的事，是个好事，虽国库空虚，李太后自己也俭省，这天幕既然提了俸禄的事，那必然要解决，我会帮你提的。”


    冯保吃得肚子圆圆，他吃到撑，捧着肚子喝茶。


    “你近来忙于政务，和皇上、太后多有疏远，如此哪里能行？”他压低声音道。


    张居正心中一紧，他近来确实怠慢了，毕竟他知道，天幕所言是他，张家被抄家清算，饿死十余口，他心存芥蒂，很难释怀。


    但想要坐稳首辅之位，这些便只能暂时放下。


    “你说的是。”张居正点头。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冯保在天幕上，那也是赞誉颇佳，我信自己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也信自己为了名流千古而捧着良知，不管有什么良策，你尽管跟我说，我不会成为你的阻碍，天幕上不会，现实中更不会。”冯保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


    他重新戴上兜帽，大踏步离去了。


    张居正：……？


    他来发个疯就走？


    张敬修捧着茶水，幽幽道：“做人后娘，确实要送东西哄着些。”


    张居正垂眸敛神：“……事幼主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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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张居正就忙开了，他得知翰林院出现一对白燕，心里瞬间泛起明悟。


    他知道送李太后什么东西了。


    这对白燕便极好。


    张居正让人设网捕捉白燕，想着作为礼物送给李太后，又挑了民间传统小玩意儿空竹，打算送给万历。


    他刚安排好，一回内阁，就见内阁官员满脸喜色地过来贺喜：“今日内阁开了三朵并蒂白莲，实乃祥瑞之兆。”


    张居正闻言，心中欢喜，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这白燕和白莲，正好都送过去，礼物也不会单薄了。


    他想了想，既然要哄人，那自然一口气做到底，不若连词赋也写了。


    于是——


    他洋洋洒洒地送进乾清宫一堆东西。


    把李太后和万历惊了一跳。


    毕竟，他们近来日子实在不好过，天幕剧透，让他们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行差就错，落得和历史中一样的下场。


    谁愿意做亡国之君？


    李太后对着白燕和白莲，还有词赋，想了半天，才道：“皇儿，你亲自回信，就写……张大学士才是社稷祥瑞，花中君子。”


    万历：“不夸夸空竹吗？”


    他很喜欢。


    心里对张大学士的好感直线上升。


    “写这些都够了。”李太后摸摸他的头，叹气：“我们要把张太岳拉拢过来才是。”


    万一和他们不是一条心，未必不是第二个高拱！


    “张大学士为人亲切，办事妥帖，十分能干，皇儿，你要明面上对他示弱，暗地里却要增长自己的本领，我们熬到你亲政，一切都好了。”李太后道。


    万历满心满眼都是空竹，闻言随口回：“母后，我知道的。”


    冯保见两人忧心忡忡，笑着道：“张大学士和我们是从裕王府就有的交情，我们对他的为人极其了解，才肯推他做首辅，如今太后娘娘交给他的差事，办得极好，都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看人准呢。”


    李太后用小米逗弄着白燕，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天幕说得不错，学成文武艺，卖入帝王家，这天下终究是朱家的天下。


    “就是天幕所说涨薪一事，终究要办，还不如太后娘娘和皇上施恩，交于下面去办，想必底下官员必能感受圣上仁慈之心……”冯保试探着道。


    李太后皱起眉头：“涨薪？国库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