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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方岳溪眼神中的震惊、恍然、以及一丝释然，钱小北知道他听进去了。


    她笑得有点狡黠：“所以，不要觉得你大哥人设崩……不是，不要觉得你大哥变坏了，也别把我当成傻乎乎去送死的冤大头，我们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方岳溪沉默了许久，再抬起头时眼中的怒火和失望已经褪去。


    他看着她，目光带着担忧：“即便如此，为何偏偏是你？你可以拒绝的。为何要答应去做这个诱饵？这太危险了。”


    钱小北转过身，继续沿着河边漫步，声音随风飘来。


    “因为我不想永远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被动地等待别人决定我的命运。孟家欺负我时无力反抗；郡主逼迫我时也只能靠急智周旋；就连想盘个铺子，也要顾忌马家堡的脸色。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我受够了。”


    她停下脚步，望向河对岸那一片繁华的楼阁，眼神灼灼。


    “这个世界，就像一张巨大的赌桌。以前我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台下看着别人博弈，偶尔捡点残羹冷炙。但现在，机会摆在了我面前。昙花店，就是一张能让我快速积累筹码，甚至有机会挤上主桌的牌局。虽然有风险，但值得一搏。我想拥有选择的权利，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想做成我想做的事业。这就是我的理由。”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方岳溪的心上。他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她体内蕴藏的那股不屈不挠、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的强大灵魂。他一直以来守护的，不正是这份鲜活与坚韧吗？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怨气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以及更加坚定的决心。他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铿锵落地：


    “我明白了，但昙花店，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这一次，钱小北没有拒绝。她看着方岳溪目光里不容动摇的坚决，心里涌起暖流。


    “好，那就说定了。有你和你大哥在，我这‘诱饵’当得倒也底气十足了。”


    ·


    钱小北一行从临州城回到钱家客舍，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加速键。


    就在他们回来的第二天上午，几辆装饰普通但用料扎实的马车便驶入了清河村，直接停在了族长孟书理家门口。从车上下来的是程雪松麾下一位姓周的执事，带着几名眼神精干、举止有度的随从。他们没有耀武扬威，但那种沉静的气度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悍，让偶然看到的村民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周执事与孟书理以及在村里有些头脸的乡绅闭门谈了近一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具体谈了什么，但之后孟书理和那几位乡绅再出现时，对钱小北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以前的疏远里带着些微妙的鄙夷，变成了带着敬畏的殷勤。村里很快便有风声传出，说钱家丫头背后站着的是连官府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大人物，手段通天，让大家都放明白点，莫要招惹。


    孟书玮两口子很是不服气，毕竟觉得自家养大的亲侄儿攀上了金枝玉叶，就算拼靠山也未必怕了钱小北。可早前给京城送去的书信，孟文启的回复意思是让他们别搭理，更让两口子窝火了。


    这阵子大嫂孟王氏也没少明里暗里的拱火，这几日里两口子又琢磨着去找钱小北的麻烦。结果刚冒了头想去钱家客舍，就被一些陌生面孔的汉子跟了一路。这几个汉子也不动武，但就是挎着刀默默跟着，直到两口子满脸满身的冷汗赶紧转向去了族长家，跟踪才作罢。


    这股无形的压力迅速笼罩了整个村子。之前还有些眼红钱家生意、或在背后嚼舌根的，此刻都噤若寒蝉。孟书玮一家更是彻底偃旗息鼓，连门都很少出。


    ·


    程雪松承诺的官方许可和文书，在第七天便由专人送到了钱小北手上，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那几匹快马踏着清晨的露水来到钱家客舍门前，来的仍是那位周执事，他身后跟着的随从捧着一只上了锁的扁平木匣。


    “钱姑娘，幸不辱命。”周执事笑容可掬，示意随从打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盖有朱红县衙官印的文书，包括临山北麓的地契、山林开发特许文书、引水筑路许可、兴建馆舍的批文等等等等一应俱全，墨迹簇新，官印鲜红夺目。


    钱小北接过这些沉甸甸的文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这些，她的计划才算真正有了官面上的根基。


    “程舵主吩咐，事不宜迟，今日便可动工。”周执事继续道，“人手、物资均已备齐，姑娘若方便，现在便可同去先临村，选定‘山阴虞馆’的馆址，并主持破土祭祀之礼。”


    钱小北自然没有异议，当即带上方岳溪，随着周执事一行人前往临山北麓入口。周执事选定的一片坡地，背靠郁郁青山，面朝一片开阔的谷地，远处有山溪潺潺流过，位置极佳，视野开阔。坡地已经被简单清理过，搭起了几个临时工棚，数十名精壮的工匠和力夫已经集结待命，各种建材堆放在一旁。


    钱小北对选址十分满意。她与周执事及工匠头目简单商议后，便确定了主馆的大致方位。随即，周执事指挥人手，在选定的中心点搭建起一个临时的祭台。


    祭台用粗木搭成，铺着红布，上面摆放着三牲祭品、五谷杂粮、时令水果，以及酒水香烛。祭台前方，插着一面杏黄旗，上面绣着“兴工大吉”。


    将近午时，村口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两顶官轿在一队衙役的护卫下缓缓行来。轿子停下，前面一顶轿中走出一位身着七品鸂鶒补子官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正是临河县的县令。后面一顶轿子则下来一位身着武官袍服、身材魁梧的汉子，则是驻守临河镇的镇台武官。


    听闻这两位父母官的到来，引得先临村的乡绅族长忙不迭地赶了来，想上前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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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官兵护卫拦在外面，和先临村的其他村民都只能远远围观。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敬畏。他们何曾见过县尊老爷和镇台大人亲临山村，而且居然还是为了钱家丫头的工事而来，这无疑坐实了钱小北背后势力通天的传言。


    周执事和钱小北上前迎接，县令和镇台显然早已被程雪松打点妥当，对周执事十分客气，对钱小北这个“事主”也并未因她年轻女子身份而有所轻视，态度颇为和煦。而一番寒暄后又见钱小北姿容妍丽、谈吐得宜，更是青眼相待。


    吉时已到，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主祭人由周执事担任，他净手之后，神情肃穆地走到祭台前，点燃三炷高香，对着天地方向躬身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接着，他端起一杯酒，朗声诵读早已准备好的祭文，内容无非是敬告天地山川、土地神灵，于此福地开山兴土，祈求风调雨顺、工程顺利、人畜平安云云。


    诵读完毕，周执事将酒洒在祭台前的土地上。随后，县令和镇台也依次上前，象征性地上了香，说了几句“佑我乡梓”、“利国利民”的官面话。


    最后，周执事将一把系着红绸的新铁锹递给钱小北，高声道：“请事主破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钱小北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把沉甸甸的铁锹，走到标记好的馆址中心，用力铲下了第一锹土！


    “动土咯！”旁边的工匠头目立刻高声喊道。


    “开工大吉！”周围的工匠和力夫们齐声呼应，声震山林。


    紧接着，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山谷间回荡，驱散晦气，迎接吉祥。硝烟弥漫中，祭祀仪式圆满完成。


    县令和镇台并未久留，仪式结束后，勉励了周执事和钱小北几句便打道回府。而他们来此一遭，无疑为临山开发的合法性镀上了一层金光，也彻底震慑了所有潜在的麻烦。乡野村民即便不知道千岳盟的名头，也该知道官老爷的权威。


    官员们一走，工地立刻活跃起来。在工匠头目的指挥下，力夫们开始挖掘地基，工匠们则忙着处理木材、石料。测量、划线、搬运，各项工作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展开。


    周执事对钱小北拱手道：“钱姑娘，程舵主吩咐过，此地交由我等便可。修路、引水等工程亦会同步进行，姑娘可随时前来查看进度。”


    钱小北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还像是没反应过来，一切发展得太快了。心里也只能感慨程青松果然守诺，江南分舵的办事效率也真的奇高无比。千岳盟有这样的属下团队，干什么都会成功的。由此，她不禁更加信任起袁鹤衣的能为，对自己将要参与的计划更安了几分心。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方岳溪，他依旧沉默，但目光扫过这片初具雏形的工地时，眼中也似有微光闪动。


    “走吧，阿岳，”钱小北轻声道，“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