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葡萄糖死不了

作品:《不配症

    刚吃了两口,祝矜安准备放下筷子,王管家提醒道:“夫人待会儿要见您,确定不多吃点吗?”


    祝矜安冷笑一声,强行塞下几口,有点想吐,他说:“你们都是疯子。”


    王管家闭口不言,祝矜安说再多他也没有动静,仿佛只要祝矜安能吃下东西,没有性命之忧,他就满足了。


    祝矜安看他一眼,突然说:“有车没?我要回家看看。”


    王管家给出善意的提醒:“夫人不会允许的。”


    祝矜安哼笑一声,把筷子一丢,似乎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祝矜安回到叶家的日子,消瘦很多,但叶家也因此多了些人气,好像是把他的体重换成烛火点亮了这座房子。


    在王管家第十次把祝矜安带回叶家的时候,叶夫人冷笑着告诉他,再不准备开学,就等着一年都待在叶家吧。


    祝矜安一听,这可不行,暂时放弃回家的想法,安心等待开学。


    祝矜安坐在教室,忽然觉得很恍惚,明明才阔别两个月,什么都变了,家庭,名字,背景……


    周围吵闹异常,忽然响起篮球声,让祝矜安浑身一震,吓得不轻,连忙转头去看,林斌笑着走过来,“走,打球去不去?”


    如果是两个月前,祝矜安听完马上拿着球就窜到篮球场上去了,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祝矜安下意识有些害怕,想要拒绝。


    脑子里出现因为害怕而拒绝这个想法之后,他心里有个小角落又叫嚣起来,因为这点压迫就害怕,他还是不是男人了?


    祝矜安当即拿上篮球,“走,今天状态好,打爆你。”


    林斌诧异地笑:“呦,看看你状态有多好。”


    篮球还是以前的篮球,祝矜安却感觉怎么打都不得劲,右手还是有些痛,总感觉某个拐角站着个叶夫人,幽幽地盯着他,然后一堆保镖冲过来要把篮球划了,再把他带回去……


    “诶,你听说了吗?”林斌突然出声。


    祝矜安猛地转头,“我去,你吓我一跳,听说什么?”


    林斌喝口水再接着笑他,“你怎么被吓成这熊样?跟你说,徐涛本来是五十名,要擦边进一班,结果分班在二班,你猜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一班突然转过来个人,叫什么叶简舟的,把他名额占了,他要进一班的消息早传开了,现在又出这档子事,徐涛因为这事气个半死。”


    祝矜安本来在喝水,听完这句话,水直接喷了出来,鼻腔全是水也顾不上擦,他问:“谁?”


    “叶简舟啊。”林斌走过来,歪着头拍球,“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总感觉怪怪的呢?”


    祝矜安拽着他的手,急切地确认,“叶简舟?他为什么占了徐涛的名额?”


    “不知道,听说是他家里挺有钱的吧,你俩认识啊,这么大反应。”


    认识,何止是认识?


    祝矜安坐在回家的车上,回想今天的事,忍不住阵阵冷笑,叶简舟转学来这,怎么可能一下就进最好的班?这里面没有叶家推波助澜,打死他都不信。


    祝矜安睨着身边的王管家,“哎。”


    王管家本来低着头看书,听到祝矜安叫,他转过头,“少爷,您有吩咐?”


    “我都听说了,叶简舟转到我学校,还进了一班,你们出多少力?”


    王管家微微一笑,又露出他最熟悉的那副笑面虎的笑容,“夫人养育叶少爷十七年,帮衬他是应该的。”


    “凭什么啊?”祝矜安鼻头一酸,替自己委屈,声音都有些哽咽,“她不喜欢我,接我回来干什么?我爸妈养得起两个儿子,她凭什么这么对我,转头对他那么好?”


    王管家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真心劝解:“少爷,您可以问问夫人。”


    “呵,我去问她,等我想被五马分尸了,问她刚好。”


    祝矜安转过头拒绝交流。


    他不想说话,王管家自然不会触他的霉头,拿起膝盖上的书,却没有一行字看进脑子里。


    叶简舟在家固然好,只是如果叶夫人真的对他好,怎么会事情一出就果断送走了他。


    况且看着叶简舟长大的十七年,叶家的人相敬如宾,就和没有各自私生活一样,对彼此的事情闭口不谈。


    只是如今两个人互相折磨,还能耗到什么时候?


    晚上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祝矜安一回来就被找了不痛快,叶夫人听到他回来,拿着茶杯责怪道:“我今天看到你又在打篮球,平时能不能做点正事?”


    祝矜安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是,我不会投机取巧,没人给我塞到一班去。”


    叶夫人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祝矜安站在楼梯口耸肩道:“我没意思。”


    叶夫人平时看上去很不好惹,实际上除非没人还嘴,不然打嘴炮肯定是赢不了的。


    她被这么一呛,就要找别的地方回怼,趾高气昂地说:“你看你浑身上下哪有一个少爷的样?平时少跟一些狐朋狗友玩,看着就不正经,周末我安排你和邻居司少爷见见面。”


    祝矜安回敬,“还是原生态的叶少爷好,我这个半道子改名的,怎么敢和司少爷一起玩啊?”


    被连着说了两句,叶夫人彻底忍不住脾气,“祝矜安!你疯了是吧?”


    偌大的别墅,传来雷鸣般的关门声。


    叶夫人坐在沙发上,气得抱胸坐得笔直,想不出祝矜安发疯的原因,和王管家抱怨,“我帮叶简舟,是因为他本来就成绩好,再加上这是他的困难时期,我帮了他,说不定以后会对叶家有益。”


    王管家双手交叠,不出一言,留给叶夫人足够的倾诉时间。


    叶夫人回想起祝矜安对她的态度,气得发笑,“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有一点对长辈的尊重吗?本来看他手断了才答应他没转学,他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了,叶简舟的一半都够不上。”


    王管家适时插嘴,“夫人,您可以跟少爷说说您的想法。”


    叶夫人絮絮叨叨这么久,气差不多也消了,听到王管家的话,她真的思考其中的可行性,最后放弃。


    叶夫人靠着沙发背,低头看着茶几,刚泡好的茶因为太久不喝,热气也只剩一点,寂寞地飘。


    “算了,他们都讨厌我,叶简舟不说,我也知道,连他都讨厌我。”


    她想不通,一个连话都寡淡的人,是怎么把微妙的讨厌遍布行为之中的。


    祝矜安上学时看到叶简舟了。


    随意的一眼,没想到会看到相伴而行的父子,会是祝慈和叶简舟。


    他紧紧地贴在车窗上,看到两人时不时搭话,心情像吃了个柠檬一样酸起来,叶简舟走到校门口,对祝慈投以一笑,两人才就此分别。


    祝矜安下车时,看着祝慈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到才进学校。


    叶简舟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祝矜安只要坐在那,就能听到他的消息,刚开学时,同学只要一提起他,就是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好像叶简舟仗着背景占了他们的位置似的。


    起初祝矜安也跟着吐槽,可是后来风向就慢慢变化,男同学说叶简舟又周考数学考了满分,女同学说起他,脸上就飘着憧憬的神情。


    祝矜安混在一群人之中,又不解又痛恨,他拿出作业本,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一班在三楼,他在一楼。


    祝矜安抬头,看到三楼的走廊上,女生弯腰递出粉红色的信封。


    叶简舟伸手虚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女生的手随着动作收回胸前,叶简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坚定地点点头,一点也不伤心地走了。


    “好帅啊,好温柔好绅士,叶简舟这样的人,什么人才配得上他啊。”班里有女生说着。


    “这样的人怎么会转到我们学校来呢?我感觉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祝矜安不屑地笑了一声。


    可不是,人家没来的时候,可是正儿八经的少爷。


    他盯着叶简舟,刚刚拒绝了一个女生的表白,叶简舟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或者骄傲,转头去到厕所里了。


    忽然,祝矜安凝起眼神,看到女生堆里熟悉的面孔。


    他跑出教室,上到三楼,找到靠边站着的人,叫了一声,“萧林月。”


    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转过头,八字刘海随着动作歪了一些,看到祝矜安,她很是惊讶地走过来,“祝矜安?”


    祝矜安开门见山,“你在这干嘛呢?”


    “领试卷啊,我还想问你,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家?一整个暑假你都不在。”


    “我……”祝矜安欲言又止,他有些害怕听到流言蜚语,哪怕是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


    他下意识遮掩地回答:“我有点事,以后都要住在别人家里了,你去领试卷吧,领试卷就好。”


    上课铃恰好打响,他逃一样飞快地跑下楼,没有理会身后萧林月的叫声。


    想起早上看到的父慈子孝画面,祝矜安一整天都不怎么开心,他很想问问祝慈,是不是叶简舟回去了,他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理智告诉他,叶简舟才是他们失散十七年的亲儿子,亲近些是应该的。


    可是这十七年是自己陪在父母身边,怎么说他们也不该这么快就忘了自己。


    甚至连电话都没通过。


    看不见的电话线好像在他的心里绑了个死结,除非解开,不然会一直随着心跳搅动。


    于是晚上他忽视了王管家焦急寻找的身影,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往祝家跑去。


    很兴奋,兴奋到他差点没看见必经之路上穿着西装的人。


    祝矜安连忙躲了起来。


    叶家动作也太快了吧。


    无论如何,他也要回家一趟。


    终于到了祝家楼下,祝矜安一只脚要迈上楼梯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两个人硬生生拽住他的胳膊。


    “谁啊?放开我。”祝矜安挣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楼梯越来越远。


    保镖一直拖他到王管家面前,祝矜安动弹不得,看着不远处被吓到的路人匆匆走过。


    王管家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少爷,夫人她态度已经缓和很多,您何必要离家出走呢?”


    祝矜安抬头看他,“王管家,我求你了,我就想上去说两句话,你就让我上去吧,一分钟,一分钟我就下来,行不行?”


    王管家微怔,回头才发现,再往前走就是祝矜安以前的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


    祝矜安以为有戏,劝得更起劲了,“王管家,你看你一直都帮他们做事,资历这么老了,他们肯定会体谅你的,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保证,只用一分钟就能完事儿。”


    王管家开口,“送少爷上车吧,动作给我小心点,要是碰坏少爷的手,十个你们都不够赔罪。”


    祝矜安傻眼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恼羞成怒,“你们给我松开,我不回去,放开我,放开!”


    没有用,保镖认钱不认人,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无非就是动作更小心了一点。


    力气还是那么大。


    祝矜安不甘心,大声喊道:“爸!妈!你们听得到吗?爸!唔…唔唔唔……”


    被捂着嘴塞回车上,关上车门前,他看到远处楼梯的阴影里有一个人,叶简舟就站在那冷眼旁观这一切。


    胸中的恨意,波及到叶简舟身上。


    这个周末祝矜安没去上学,他被禁足在家,像往常一样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窗帘拉上,但窗户没关,夏日最后几声蝉叫传来。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没有生活在一个监狱。


    饥饿,但没有进食的**。


    门被打开,不用看都知道叶夫人一定抱胸站在门口,数落道:“你能不能动脑子好好想想,他们一家人有多少话讲不完,你过去能干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待在家里学习吗?你的数学周考成绩校长汇报给我了,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低的数字。”


    床上那一团没有丝毫动静,聒噪的蝉鸣让她的心情愈发烦躁。


    叶夫人知道他不会有反应,发表了这段话的结语,“叶简舟就从来没考过这么差。”


    “叶简舟这么好,你去折磨他啊!”床上那一团暴起,把枕头扔飞过来。


    叶夫人被吓了一跳,幸亏枕头没砸到她,她惊道:“你疯了?成绩不好不是事实吗?你现在连教养都没了是吧?”


    她打开手机,噔噔噔的不知道发了些什么消息,“叶简舟刚转学,数学周考就考了满分,你呢?还不让人说?”


    祝矜安看着她冷笑,果然,和叶夫人交流就是对牛弹琴,两个人根本没说到点子上!


    他倒头就扯过被子,蒙的严严实实。


    门边的叶夫人没急着走,手机铃声响起,她不耐烦地摁灭,“烦死了,就不该给他们号码,安分守着自己家很难吗?”


    床上的祝矜安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爬起来问:“是不是我爸妈?”


    叶夫人收起手机,“是又怎样?你这么大了还弄不清血缘关系吗?”


    “你凭什么不让他们给我打电话?”祝矜安冲过来,他不敢想象,这么些天,祝慈给他打了多少个电话,又被拒接了多少次。


    心底的困惑就被这么揭开,太残酷了,这实在是。


    这次还是被保镖接住,和王管家指使下的他们不同,叶夫人的命令总是暴力且直接,祝矜安被这群人按住,没讨到过一次好。


    把祝矜安制服之后,叶夫人一个人坐在楼下冷静。


    王管家走过来,“少爷回家一来,体重减少了十斤,这样下去,恐怕会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就打葡萄糖。”叶夫人还在气头上,“我就不信不好好吃两顿饭,还能给人饿死。”


    王管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楼去看祝矜安。


    他根本就不肯好好打针,为了让他安分一点,叶夫人甚至动用药物,这才让针管好好地待在祝矜安手上。


    周一的时候,祝矜安还有些虚弱,叶夫人索性给他请了假。


    祝矜安呆呆地看着窗外,蝉鸣嘶哑的声音传进来,再过一段时间,蝉也该安静下来了。


    “吵死了,让他们多喷点杀虫剂行不行。”叶夫人抱怨着走进来,“起来,别一整天没个人样,你爸爸回来了。”


    祝矜安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叶夫人从来不跟他废话,几个保镖进来,祝矜安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换好衣服。


    下楼的每一步都有些虚浮。


    传说中的“爸爸”坐在餐厅吃饭,看到祝矜安下楼,他放下刀叉,几乎是第一眼就皱起眉,“那些人都这么养孩子?没见过男孩子这么瘦的。”


    坐在一边的叶夫人自以为被责骂,反驳道:“是我想让他这样的吗?是他自己太不听话。”


    叶闻天转眼看她,“是你?”


    叶夫人更起劲了,“你几个月不回家,我管教下孩子怎么了?”


    “行了,别弄得太难看。”叶闻天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我和宁远一中的校长有点事要说,顺带着带他上学,在家里待不下去,在学校总能好点。”


    祝矜安就这么草率地被安排,又坐上去学校的车,他呆呆地看着车窗外,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叶闻天转过头,“我忙着公司的事,这么久才来看你一眼,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祝矜安不出一言。


    想要回祝家,想要接电话,他想要的,这个人能给他吗?


    良久,祝矜安才说:“想要个手机。”


    叶闻天点头,“好,手机而已,你妈妈就该给你置办的,怎么她没有提过吗?”


    祝矜安呵地冷笑。


    叶闻天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最后还是闭嘴。


    今天晚上很不寻常,祝矜安百无聊赖地看着数学周考试卷,突然广播声响起:“同学们,由于学校实验室调试新设备,导致教室停电,学校紧急决定,今天晚自习取消,请同学们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祝矜安连忙竖起耳朵,确定今晚没有晚自习之后,他深觉这是天赐良机,把书包往肩上这么一挂,两条腿抹油似的往祝家赶。


    这条路上连空气都是香的。


    祝矜安跑着跑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祝矜安!”


    下意识的反应,他加快脚步,这次绝不能被保镖抓回去。


    “祝矜安,你跑什么!”萧林月费力地追着。


    直到祝矜安反应过来保镖没有女的,才停下脚步,“萧林月?你一个人回家?”


    “你不在的时候,我有时会和叶简舟一起回家。”萧林月追的太累,在祝矜安面前停下休息。


    又是叶简舟的名字。


    祝矜安现在非常痛恨这个人,叶夫人给他的偏爱,他的见死不救,都给祝矜安留下不好的印象。


    祝矜安问:“萧林月,你跟我是一伙的吗?”


    “什么?”萧林月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你指哪方面?”


    “各方面,你就说吧,你跟我是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萧林月怀疑又谨慎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把自己拉到哪个坑里。


    祝矜安没等她回答,他向来把沉默当做是默认,直截了当道:“我和叶简舟是死对头,我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他,我们俩从小玩到大,你肯定站我这边,对不对?”


    萧林月没给他准确的回答,只是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他转过来和你没有任何交集吧,他怎么惹你了?”


    祝矜安不肯说,只是执拗地问:“你就说站谁那边吧!”


    萧林月没办法,只能先顺着他来,“站你这边。”


    祝矜安终于满意,“走,咱俩一起回去。”


    一路上,萧林月都有些犹豫,问道:“祝叔叔说叶简舟是你的远房表哥,你们俩是亲戚,为什么要讨厌他?”


    “什么?”祝矜安诧异,“我爸他是这么说的?”


    萧林月点点头。


    一股暖流从耳朵流进心里,祝矜安几乎压抑不住要哭出来的冲动,果然,他老头还是在乎他的,还会在家里给他留有一席之地。


    萧林月借着别人窗户漏出来的那点光,看祝矜安的表情。